“阅冬,”刘巍思冷不丁开口,“我没有父亲。”
柏阅冬一怔,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讲这个,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刘巍思并不需要人接话,只自顾自说道:“我是遗腹子,你知道吗?我爸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是我阿妈把我生出来,一个人带大我。我小的时候在村里,谁家的饭都吃过。我们村里的人都挺好的,没有什么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会说我是没爹的孩子,只会说我阿妈辛苦,说我听话,让我以后好好报答我阿妈……”
“但我还是会发现自己跟别人的不同,比如看戏的时候,我去晚了就什么也看不见,前面都被挡得严严实实,但是别的小孩就可以骑在爸爸肩上,你,你骑过吗?”
柏阅冬当然骑过,所有幸福生活里和父母有关的事情,他都做过,但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说。
“我十四岁的时候,他,”刘巍思哽咽了一下,“他就被送到我们村去,刚开始老是搞批斗什么的,就在一块大空地上,很多人,胸前挂一块牌子,排着队上去,说自己犯了什么什么错误,下面的人就开始骂他们,有时候还动手,很混乱,我每次都跟着去看热闹。”
“别人都很怕这个,但是他看得很开,每次都很从容,说话慢条斯理的,有时候还带着笑,看我们就像是看犯了错的小孩,人家说他态度不端正,把他头发都给剃了,他也无所谓。”
“我有一次碰到他,他一边拔草一边念诗,我就问他念的什么,他蹲在地上,笑吟吟地抬头看我,问我喜不喜欢,喜欢就教我。”
“然后,他就开始教我读书,给我留吃的,陪我在河边抓鱼,看我摔跤了就把我揪起来一顿骂……”刘巍思眼眶通红,“我一边挨骂一边想,我有爹了……”
“但是现在,又没有了……”
“巍思,”柏阅冬庆幸,给严先生通风报信是对的,“你别多想,严老师还是关心你的,他让纪老师和我师父来找你,也是怕你出事。”
“但是在我和姜新宇之间,他还是会选姜新宇。”
“巍思,我觉得严老师可能也没办法,毕竟你有错在先,他总不能先来安慰你,不然别人也会说他的不是。”
刘巍思苦笑一声:“不重要了,我也,不会再有什么期待了。”
柏阅冬默默叹息,只能期盼严先生能早点过来,刚才电话里说的马上来,也不知道快到了没有,再不来,刘巍思都不知道胡思乱想成什么样了。
倒也是说曹操曹操到,柏阅冬一扭头,就看见易堂生扶着严先生进来了。严先生焦急地望来望去,倒是易堂生眼尖,一下就看见了柏阅冬,扶着老师往这边来了。
“巍思,你老师来了。”
刘巍思还懵着呢,转头一瞧,竟是愣了。
可没想到,一声老师还在犹豫该不该叫,便被易堂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刘巍思,你现在出息了,一点不高兴就要到处跑是不是?让老师为你奔波操劳,就是你当学生的本分是不是?!”
刘巍思望着这两人,脸色瞬间冰了下去。
感觉到易堂生要上前,严先生一把拉住了他:“堂生,阅冬还没有吃饭,你带阅冬吃饭去。”
“老师……”
“去吧,阅冬,你跟你易师兄吃饭去。”
柏阅冬看看刘巍思,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易堂生十分不放心,却也没办法,只得带着柏阅冬走了。
刘巍思眨眨眼,通红的眼眶倏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