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看着程镜秋用激光笔指到的地方,内心的绝望还是止不住蔓延出来。她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身体到底极限是什么意思。
双腿被什么重物死死拉扯着,脚底被粘上了强力胶,每一次离开地面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体力增强药剂的作用微乎其微,更加令江执绝望的是,她根本没有更多的体力增强药剂。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祝北风因为连续的奔跑已经从狩猎场的另一头来到了江执旁边,他双手扶着膝盖,腰上挂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是面红耳赤,汗流不止的桑青。
采桑子在二人身边,身上血迹斑斑,面色倒看不出什么。
“祝道长!”江执暗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祝北风点点头,拽了拽身后快仰倒下去的桑青:“再坚持一下。”
“好的,师兄。”桑青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诸位,真的还有坚持的必要吗?”朝夕淡声开口,可他的声音却传遍了整个狩猎场。
那些棋子明明没有压到众人身上,可是这一刻,一个无形且无比沉重的棋子却好像已经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诸位,你们不妨抬头看看时间。”朝夕不慌不忙的说,为了给他说话的时间,薇尔丹蒂没有继续摆弄棋子,但是由于过度奔跑而产生的无力感却增加得更加明显。
“现在才过了一个半小时,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你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呢?”
“即使打败了尤加利和鲍莫尔,你们依然需要面对这些重如泰山的棋子,即使你们躲开了这些重如泰山的棋子,那么,难道你们就可以休息了吗?”
朝夕抬眸朝着看台看去:“命运,会放过你们吗?”
他这句话问得很轻,像一片羽毛一样从众人的心头掠过,可是薇尔丹蒂的答案却让这片羽毛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绝对不会。你们击败一个会有下一个,更厉害的,更无法躲避的,直到你们死去为止。”薇尔丹安红唇高高扬起,她漠然地看着狩猎场中还幸存的这一百人,语气中是无法忽视的嘲弄:
“那么你们准备好了吗?”
她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回应,又开始移动自己面前的棋子。
轰隆隆的响声大得好像无数的雷声齐鸣。
这一次江执连腿都提不起来,她的脑袋像被一把水果刀劈成两半的水果,一半写着快跑的本能,一半写着为什么还要浪费力气的绝望。
“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奔跑呢?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所有的努力都是无果,所有的奋斗都是一捧尘埃,不是吗?”朝夕的话彻底摧毁了所有人在狩猎场中的人的意志。
“别听他的!”祝北风恨不得亲手捂住桑青的耳朵,桑青摇摇头:“师兄,你放开我自己逃命吧。”
桑青无力地往下坠,祝北风费尽力气才勉强让她维持站立的姿态,此时的桑青像一个陷入泥淖之中的人,只能在这里变成泥塑。
很多人和桑青一样,根本没办法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态。
如果战斗之后依然是战斗,如果奔跑之后还是奔跑,那么战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一阵忽大忽小的鼓掌声从天空中传来,程镜秋的语气比薇尔丹蒂更加冷漠:
“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
俞爱莲遥遥看着高空中看不见脸的程镜秋,率先迈开脚步:“我可不想这么窝囊的死!”
第一步那么艰难,以至于俞爱莲硬生生靠着伞维持着平衡,祝北风死死拽着桑青朝着激光指引的位置前行,江执咬紧后槽牙跟在他们身后。
“什么不屈的意志,他们要是有还会像现在一样寸步难行吗?”朝夕的唇角溢出轻笑,他很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到底是别人没有还是你没有?不屈的灵魂,坚韧的意志,你没有别人就没有吗?”程镜秋反问。
“即便他们这次躲开了又怎么样?下一次还是会遇到更加艰难的情况,世界从来不公平,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是待宰的羔羊。”
“没错,世界从来不公平,可人生难道不是一次次和看不见的苦难殊死搏斗的过程吗?”
程镜秋拿起扩音喇叭,声音传遍狩猎场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嘲笑你的反抗是因为惧怕,惧怕你们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战胜他们,将他们踩在脚下,所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动摇你们的意志。她们说她们是命运,她们叫你们屈服,所以你就一定要屈服,是吗?”
“如果有一天你们有机会见到死后的神,你们会对他说,是的,我自愿放弃了生存的机会,没有任何挣扎,任凭别人让我去死,是吗?”
“人生的意义在于你铭记的每一天,你们会永远铭记这个自暴自弃的自己,是吗?”
整个狩猎场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不是的!”
朝夕猛地攥紧拳头,晦暗不明的眼神仰望着空中的程镜秋。
力量从身体的某处迸发出来,狩猎场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这声音拥有穿透灵魂的力量,最终汇聚成一场滔天的洪水,摇撼每一个观众的心神:
“不是的!”
“不是的——”
薇尔丹蒂将手伸向棋盘,羞恼地想要推倒棋盘上所有的棋子。
就在此时,一道寒气袭上的薇尔丹蒂的脖颈: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
德斯蒂尼公爵刚想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把镰刀恰好勾住他的喉咙:
“别乱动。”
“你们是谁,卫兵!卫兵呢?!”
被呼喊的卫兵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身体一动不动。
“没用的!他们被蔷薇卡牌控制了!”
乌尔德当然知道什么是蔷薇卡牌!她仓皇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长裙将她绊倒在地,她泪水涟涟的眼睛祈求地看向蝴蝶夫人:
“云大人,蝴蝶夫人,你们救救我父亲!”
用镰刀卡住德斯蒂尼公爵的女人冷淡地说:“你指望两个幻影能帮助你什么?”
尤里克斯控制住薇尔丹蒂之后,恭敬地冲程镜秋鞠躬:“完美的声东击西,动人心弦的演说,艾尔姐妹和我对您表达最诚挚的尊敬。”
“看来命运也会被普通人所降服啊。”程镜秋操控着轮椅缓缓降临在国王棋子的王冠中央:“又或者你们只是自诩为命运的普,通,人?”
“你放……”薇尔丹蒂的话还没说出口,尤利克斯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塞入她口中:“太吵了,安静一点。”
蝴蝶夫人面色不善地看着尤利克斯和艾尔,眼睛微微眯起: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终止这一场不公平的狩猎。”
蝴蝶夫人轻哼一声:“这三个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你以为凭你们能够威胁我?”
一旁的云祉也终于开口:
“朝夕,别再玩了。”
朝夕文质彬彬地看向云祉:“这不是求人的态度,云祉先生。”
云祉捏紧拳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向一个蝼蚁低头,明明只是自己的玩具,现在自己却不得不“请求”一个玩具的帮助。
“请您,帮我。”
他俊美如神的脸上展现出一丝狰狞和扭曲,朝夕愉悦地笑了笑,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闪烁着五彩流光的石头。
“神之心碎片?!”
朝夕摇摇头:“是完整的,神之心。你们所拥有的力量,技能都是神赐给你们的,但既然可以赐予,当然可以收回。”
下一刻,他像是捏碎泡沫一样,将那枚莹润的神之心捏碎,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赋予的强化能力被剥夺,原本还能维持站立的众人彻底失去力气,一个个软倒在地。
“那么,作为凡人的你们,要如何对抗,神呢?”
朝夕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回荡着他的声音,这一刻,他是朝夕,但他更是某一种不知名的力量。
暗河升腾起巨大的黑色气息,转瞬将朝夕包裹其中。
明明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但是身体透支之后,狩猎场中每个人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
“小心——”江执想发出声音,但是声带像被扯坏的弹簧无法在振动也无法发出声音。
黑气散去,朝夕眉宇间有了一股不属于人间的邪性。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