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也尽力配合他,天真的反问道,“如果不是心虚,他们为什么要跑呢?这时候才想起曾经对我有多过分了吗?”
并且,为什么不拿草莓练习呢?
既然是为我去练习的扎针,那么我可以在他练完之后把草莓全部吃掉吗?
我暗搓搓的心想。
“他们只是普通人,会畏惧自己所不了解的力量。你呢,会憎恨到想要抹除他们吗?”布伦纳博士问。
抹除(erase)。
这个词用的很绝妙,是我的了。
我想了想回答,“我很挑剔的,不会是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就能上我的记仇本。”
让我想要抹除他。
我想要的,是……
“我知道。”布伦纳博士用橡皮管扎紧我的胳膊,拍了拍手背,让淡青色血管凸起的更明显。“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的。”
他这么说也并不能减轻针刺入的痛感。
我别过头盯着镜子般的观察窗,深色的观察窗倒影的画面灰蒙蒙的,就连光线也暗了几度。
“还是很痛。”我小声说。
是因为练习的道具不是草莓吗?
“抱歉,我很多年没有做过采血工作,有些生疏了。”
他的语气饱含歉意,低着头轻轻后拉注射器,殷红的血一点点流入其中,“我给你带了一颗星星,它就在我的外套口袋里,再忍耐一下,好吗?”
看来他是不把我心中所有美好的一切毁掉,就绝不罢休。
我违心的点头,“好的,爸爸。”
……
那是颗纸折的橙色小星星。
我捻着它,指腹感受到不一样的质感。纸的材质有点特殊,很光滑,会反射所有照在它身上的光线。
于是橙色也不太像橙色,我形容不出来。
我把它放进玻璃罐里。
玻璃罐有点像浅口的圆底烧瓶,不同的是,它的瓶口有螺纹,还附带一个深蓝色金属盖子。那里面已经装有十几颗五颜六色的星星,浅浅铺满了底层。当光线穿过这个没有一丝气泡透亮的圆形玻璃罐,会在桌子上投射出一道边缘带点虹光的弧形光。
很漂亮。
只可惜,这个玻璃罐之前装的是糖果。
布伦纳博士把糖果倒出来,放进一颗星星,然后送给了我。
一天一颗。
颜色也不一样。
仿佛每天都有一个小惊喜在等着我。
也仿佛我们从零开始积攒的好感值具现化,或许装满星星的时候,我们能和好如初呢。
“这颗星星,喜欢吗?”他问。
我嗯了一声,轻轻晃了晃玻璃罐,那颗橙色的星星混入其中,一时又看不出它的特别之处了。“喜欢,但我想要颜色更特别一点的。”
他有点苦恼,“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送你的下一颗星星的颜色了。”
“没关系,普通的颜色我也喜欢。”我安慰这个此时才开始发挥想象力的老年人,给他提供思路,“就当给自己挑选领带好了。”
至少他给自己挑衣服的品味我还是很欣赏的。
布伦纳博士温和的摸了摸我的头,“那么,我们开始上课吧。”
过去几周里,布伦纳博士帮助我去想起遗忘的心灵动能使用感觉,同时我也在配合他深入研究我的新能力——
精神操控。
他是这么称呼,但我更愿意叫它心灵视野进阶版之心灵空间的衍生操作之一。
那很无趣,就像你精心排练了一场场精彩的木偶戏,却总是在正式演出时缺席,无法亲眼目睹那精彩的瞬间以及观众的表情,我想是不管是谁,对此的热情都会大打折扣。
……打开门,进入门,所有记忆一览无余给予我无限的灵感,激发我在对方的心灵空间搭建梦境的动力,现在才是我最热衷最感兴趣的部分。
没有建造师,我依旧是造梦师——
为心有祈求的人送上一个永恒幸福的梦境。
至于精神操控……不过是注定的结局落幕后,延伸到现实的操作。
我对它已经失去了兴趣。
可布伦纳博士依旧对此抱有期待,他认为我的精神操控悄无声息,如果对视就能做到,搭配开启的大范围心灵视野可以大范围催眠暗示,进而操控多数人。
…想法很棒。
但我做不到。
当我承认自己做不到时,他沉默了一下,“所以,你当时说谎了?”
“那个时候,怎么能把自己的能力和弱点全部交代呢。”我理直气不壮地小声说,然后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我现在,不就向爸爸坦白了吗?”
布伦纳博士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当弄清楚我才是承受痛苦的人,并且操控对方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前置时,他反而松了口气,可是表情却有点怅然。我不明白他究竟是为我的危险性降低松口气,还是为我不能达到那个壮观的群体操控画面而怅然,总而言之,坦白后他对我的容忍度依旧很高。
比如说,今天我有自己的想法,他就暂时放弃了原本的训练方案,试图引导我怎么控制心灵动能释放的范围。
“排除多余的情绪,不要让它们进入你的思维,不要它们影响到你。”
他轻缓的说着,引导我释放力量,包裹住桌面上的木块。
“想想看……力量,是你意志的延伸。你要保证自己的意志清醒,才能有效的作出指令,如果你被愤怒,痛苦情绪影响,那么心灵力量也会受到影响,进而反过来影响你的思维。你应该控制它们,而不是它们控制你。”
“放空思绪,梳理力量,更为精细的控制释放范围……”
这和彼得教我的截然相反,和一直以来心灵空间所需的负面情绪截然相反,也和我现在的心灵动能以极强的情绪为驱动截然相反。
我听得满脑子迷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自然最后呈现的结果也不好。
木块砰的一声飞出去,砸在墙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印。
我的力量还没深入进去呢。
布伦纳博士安慰我,“这样高阶的操作有点难,别心急,你应该循序渐进,让一切顺其自然。”
我可没法顺其自然。
思考了一会,我抬头问道,“被情绪影响的心灵力量不可以做到这一点吗?我现在的心灵动能可以深入物体内部,也是因为它。如果我的意愿足够强烈,哪怕是极端情绪化的力量,是否也能控制释放范围呢?”
布伦纳博士的表情一时凝固住了。
神情有些莫测,好一会儿才语气极温和地询问:“彼得……是这样教你的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撒谎,“不,这是我自己突然想出来的,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他一脸不赞同,谆谆告诫我,“这是操作过于本能的使用方式,很危险。不管是负面情绪还是正面积极的情绪,它们是不稳定的,狂躁的,太容易扭曲心灵。你还小,使用不当有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可不稳定的负面情绪,才是强大的。
它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激荡着,汹涌着,爆发性极强,又从这座钢铁之森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一点点积攒在我心里。
成为我走到今天的力量。
但此刻布伦纳博士的表情严肃得可怕,只有笨蛋才会头铁的反驳,我乖巧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很好。”布伦纳博士满意的点点头,“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想做到让心灵动能深入内部,并且控制破坏范围,你需要的是更高的控制力。”
“休息一下,十分钟后我们再试一次。”
……
……
近乎三小时的单独训练课结束,我满腹心绪的回到彩虹室。
我该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呢?
我想要深入内部,就必须使用情绪化的力量。
可要控制释放范围,我就得排除情绪。
排除情绪使用正常的心灵动能,我连深入的第一步也无法做到。
这太难了。
太难了。
……
我在心里哀叹着,心不在焉的收拾东西正要离开,却被人拦住了。
是002。
还有他的同伴。
“007,不打声招呼就走吗?”
002的语气平缓的有些过分,我听出了他的不满。
于是我停下来,看向他。
我似乎很久没有注意到他,作为彩虹室年纪最大的孩子,他已经逼近成年,又长高了许多,我得向后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
真羡慕,我也想长这么高。
我向他问好,“下午好,哥哥。我可以离开了吗?”
我得去吃晚餐,以后才有可能达到他这样的高度。
我觉得自己表现的很有礼貌,也满足了他想打招呼的需求。可他没有让开,反而像被激怒了一样,脸色阴沉下来,“你最近很得意?力量增强得到爸爸的偏爱?”
“难道你不觉得羞耻吗?”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项圈上,又似是不堪入目般厌恶地移开,“你的存在,令我们所有人都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