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权没有否认,他平静地接受着江芷的辱骂,淡淡看着江芷崩溃发怒,冷漠疏离,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江芷冲上去想撕开桓权这副虚伪的面目,失去亲人的痛苦,无法报仇的仇怨,被欺骗的恼恨……种种情绪之下,江芷抽出袖中早已准备好的匕首,直接朝桓权的胸口刺去。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一道寒光闪过,利刃就直接穿破皮肉,江芷只觉手腕一痛,就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接着膝盖被重重一击,受痛就跪了下去,双手被背剪在身后,还没等她反应,双手就被绑了起来。
接着便只觉脖颈处一痛,失去了意识。
“来人!”
书房的门被推开,强烈的白光从门□□进房中,一个女使惊呼了一声“公子!”
那个女使江芷认识,蕲茝,是桓权的素日宠爱的,当日她入建康时,就陪在桓权身边的。
江芷知道蕲茝身份不同寻常,世家贵族大多有爱姬宠妾,当日她虽略有些醋意,却还是接受了。
“血!公子!这怎么回事?我去寻医师!”
蕲茝压根就不去在意被捆着的江芷,满心满眼都只有桓权,见桓权捂着肩膀,急得直冒汗,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桓权拉住了蕲茝的手,强忍着肩上的疼痛,道:
“无碍,你先将江女郎带回房间。”
蕲茝这才注意到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江芷,瞬间就意识到桓权的伤自何而来,当即就要冲上去,怒扇江芷几个巴掌。
“蕲茝!”桓权看出了蕲茝心中所想,吸了一口冷气,柔声道:
“听话!”
“可是……”
蕲茝有些不满,但对上桓权坚持的目光,也只能听命,在女使带走江芷的时候,桓权叮嘱了一句。
“善待江女郎。”
“是。”
蕲茝几乎是咬牙切齿应下的。
蕲茝带着江芷离开后,桓权才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入夜,朗月照轩。
医师为桓权包扎好伤口,桓权斜倚着引枕,翻阅着江氏一族的案卷。
江氏一族的案子最初是被交于三司会审,所谓的三法司分别是廷尉、御史中丞和司隶校尉。
此案虽案情并不难梳理,只是审案之人的廷尉正是桓氏如今的家主——桓玑,桓玑虽自请回避,然而大将军极力举荐,桓玑最终还是主审此事。
江氏灭门一案涉及桓冲,桓玑虽是主审,却不便多言。
另外二人,司隶校尉主张严惩,以为桓冲擅杀朝廷大臣,其罪当诛,桓玑教养子侄不力,也应当被罢官论罪;御史中丞则以为桓冲忠贞护国、孝表天地,屠灭江氏的行为虽有过,其情可悯,其理可明,当朝以孝治天下,桓冲此举不但不应罚,还应赏。
二人争执不下,最终闹到了天子面前,天子询问大将军的意思,大将军则以为此事可当朝廷议,让朝臣们都来辩一辩。
桓氏一族本就是刑名出身,自然是不惧的,只是此事桓玑身为家主不便出面,便只能由桓权来代替。
桓权不仅是桓氏族人,更是精通经学,如何论礼法,桓权可太擅长了,鞭辟入里,由古及今,引经据典,一场酣畅淋漓的情理之辩,礼法之辩,不仅让桓冲无罪释放,更让江氏一族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桓冲由一个屠戮满门的刽子手变为忠臣义士,他孤身入府为父报仇的故事,将为后世之人所以传颂。
对于这个结果,于桓权是意料之内,早在桓冲决议报父仇的那一刻,桓权便想好了所有的应对之策。
包括江芷的怨恨。
如今江氏一族当初通敌叛国的事情算是定下了,只是对于如今活着的江氏族人如何处置,尚无定论。
“三公子,这是大将军府送来的。”
桓权正想着江氏谋逆一案,毛舒便走了进来,黑衣粉面,发髻高耸,分明是一位佳人,眼神却清冷犹如数九寒霜,迎上桓权的目光,毛舒递来了一个密封着的锦囊。
桓权打开锦囊,里面放着一张黄纸,黄纸上写着的是对于江氏族人的处置。
年长者斩首,余者皆流放。
桓权并不惊异于这样的结果,早在三年前,江氏一族就该如此,三年的隐忍,终于不算白费。
桓权将黄纸塞回锦囊中,道:
“冲儿呢?”
“午后申时冲郎君被郎主接回府中了。”
桓权沉吟不语,毛舒也不敢打扰,眼神空荡荡盯着桓权,许久,桓权方才道:
“我受伤一事,兄长可知?”
“按公子的意思,未曾告知郎主。”
“如此便好。”
桓权微微颔首,将手中锦囊递给毛舒,示意她打开了看看,毛舒看完黄纸上的字,略微有些犹豫,桓权掀开眼皮看了毛舒一眼,道:
“你想说什么,说吧。”
“公子,当真以为这种报私仇的行为正确?”
“舒女郎以为呢?”
“公报私仇并非一个好词。”
毛舒斟酌后,方才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
桓权颔首一笑,并不说话,毛舒摸不清桓权的想法,不敢擅自开口。
许久,桓权才道:
“若他日江芷要报父仇,想来我也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