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肃王并无好处,邓玠已经有些犹豫了,虽说他背靠大将军,并不畏惧肃王,但若为一个奴婢得罪未来天子,未免太不值。
顾及好友颜面,邓玠不再开口,邓玠一直知道毛舒乃是桓权宠姬,他虽自信自己箭术超群,却也知道若是出了意外,桓权必定会恼他。
“殿下,昔桀因贪杀而亡国、秦因刑酷而族灭。《尚书》有云:‘天亦哀于四方民’,上天也怜悯天下的百姓,因此夏亡而商兴,商亡而周兴。
殿下为陛下所看重,岂不知'王勿以殄戮用乂民',您不能用滥杀来治理百姓,侍女身份虽卑,却也是天子的子民,殿下又怎能置父亲的子民于危险中了?”
桓权的话引经据典,入情入理,原本在一旁看戏贵族青年都沉默了,他们大多出身显贵,却少有能像桓权这般出口成章,用典随性的。
《尚书》是传世的经典,讲述的尧舜周公这些圣君贤王治国理政的道理。
皇室崇尚儒学,桓权用解释经典的方式来劝谏,国家用经典来治理国家,肃王的学识不及桓权,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更为讨厌的是,桓权说话时老气横秋的模样,跟教他读书的老夫子一般,古板,爱讲大道理,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饶是肃王再任性,这个时候也不能不慎重考虑,若他继续坚持,难免有胡搅蛮缠之嫌,更何况,肃王并不想与桓权为敌。
世家虐杀奴仆,虽有些残忍,却并不算稀奇,说到底,在世家眼中,奴仆不过是财物,与猫狗无异,杀了也便杀了,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肃王这要求,若是旁人,也就答应了。
只是今日这人是桓权,肃王被下了面子,很不开心,他本就是天潢贵胄,身边人都阿谀奉承他,自然更觉高人一等。
桓权的话他虽无法反驳,却也不甘心就此放弃,这时桓权道:
“臣虽不才,颇通剑法,不如臣为殿下剑舞助兴。”
肃王虽心下不满,但桓权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台阶,肃王也就借坡下驴,道:
“既如此,请桓卿以剑舞。”
桓权令人取剑,朝肃王行礼后,作势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剑势时如展翅飞鹰,时如入水蛟龙,时而狠厉,时而柔媚。
本是为了缓和气氛而起舞,不想桓权剑舞实在精彩,众人不由被吸引,柔中带刚,刚柔兼济,肃王的目光紧紧落在桓权身上。
“好!”
一舞毕,肃王由衷鼓掌,一扫刚刚被拒绝的阴霾,朗声笑道:
“本王竟不知桓卿还有这样的本事,看来今日不算白来。”
桓权拱手道:
“雕虫小技,不敢夸赞。殿下仁慈,爱重百姓,方是我等之幸,社稷之福。”
明明是自己救下的,偏偏说成是肃王的功劳,这马屁拍得真是够了。
邓玠在心中暗暗吐槽,却还是跟着众人,一起举杯,齐声道:
“是我等之幸,社稷之福。”
以前他不知桓权为何能得大将军喜欢的,如今算是知道了,面不改色拍马屁,还能如此振振有词,也算是一种本事。
饮过一回酒,桓权借口更衣醒酒,将肃王请到小榭处,肃王喝了几口醒酒汤,见四处枫叶正红,实在是难得的好景,而桓权更衣未归,便独自一人饶有兴致,入枫林赏景。
正被眼前无限秋景所吸引,忽然隐隐听到有一阵音乐声,声音清越空灵,循着音乐声去,不知走了多久。
肃王眼前出现一个着绿衣的女郎,正怀抱琵琶,低头拨动着琴弦,嘴里轻声哼唱着曲子。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看着眼前纤细的女子,琵琶声如同春水缓缓注入心间,漫天枫叶,唯有眼前之人一抹青绿,霎时间夺取了所有的颜色,肃王不由被吸引靠近,却又不忍破坏和谐的氛围。
就这样站在女子身后一丈的地方听完一首曲子。
“啪!”“啪!”
肃王忍不住为眼前之人鼓掌,那绿衣女子闻声一惊,抱着琵琶起身,转身的那一刻,道了个万福。
肃王从未见过如此娉婷袅娜的女郎,肃王目光呆滞,尽管女郎戴着帷帽,但他心底已经认定,这必然是难得的佳人。
“女郎是……?”
肃王难得紧张一回,生怕唐突了佳人,忙拱手道:
“在下司马瑄,见过女郎。”
“奴家江芷,拜见公子。”
司马瑄没想到女郎不仅身量婀娜,声音也如此动听,如同黄莺啼鸣,心尖如同被羽毛拂过,正要上前亲近,女郎却后退半步,司马瑄见状立刻停住脚步,道:
“敢问女郎是哪家的女公子?琵琶技艺如此了得,可谓夺鬼神之功。”
“公子谬赞了,奴家不敢当。”
肃王听这说话的语气,不知怎么想起桓权谦卑模样,不由暗骂了一声“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