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生死难料,何苦?”
“江芷也是别无选择,这乱世,她若是要救母,只得依靠权势,这天下还有比那宫城中权势更盛的吗?”
“只怕君王无心,枉费了一番心思,我瞧着肃王并非良人,草菅人命,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芷是顶着我桓权义妹的名号嫁入宫廷,肃王不会太过为难她的,更何况有今日肃王与江芷这段日子的情分在,司马瑄必会顾念两分。”
“桓权,你是不是早就有此打算?”
毛舒试探性地询问,她总觉得桓权不会这般好心。
“当日那么多人都听到的,是她江芷求我,是她要入宫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却又悠悠长叹一声,“ 江芷,终究是我欠她的,她既然想进宫,我必要她受宠,君恩流水,若非先让司马瑄爱而不得,她这份宠爱岂能长远。只可惜,自古君恩薄,能将这份宠爱留下多久,就是她的本事了。”
桓权只是淡淡道。
“您确定不是在肃王身边安插的一颗棋子吗?”
毛舒伏在桓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悄声说道。
桓权只是白了毛舒一眼,不答,甩袖离开。
毛舒瞧着桓权的背影,只觉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如我所料的笑意。
桓权性子凉薄,却能为刺杀过她的江芷做到这种地步,毛舒不得不多想。
当日肃王视人命如草芥,若是桓权直接引荐,肃王未必会重视,毕竟在贵族眼中,女人如衣物,更何况是罪臣的女儿,纵使喜爱美色,也不过是多玩几次而已。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卫子夫那般好运的。
崔伦一事结束后,桓玑身为宜都侯郎主,难免有治家不严的罪过,桓玑自请上奏请辞廷尉一职,天子念及桓玑往日的功劳,只罚几个月的俸禄了事。
桓权随即也上了一份请罪的折子,天子却嘉其大公无私,欲以其为太子舍人,桓权以才疏学浅,恐难胜任为由推辞。
当时,京都已入深秋,只是江左湿润,远山仍有大片黄叶,只是秋雨绵绵,终日天都阴着,人的情绪也难免抑郁。
尚书台这半月来忙得厉害,各地的上计吏大多是在此时抵达京都,但有机会面见天子者,实在少有。
所谓上计吏,就是代替各地郡守上京汇报一年赋税、户口、垦田等相关事宜的官吏,大多是各地方官亲信,若有才能出色者,或可有机会留在京都。
大多数上计吏都是在尚书台汇报工作,尚书台再根据他们的回答,品评各地官员的得失,最终根据官员一年的表现,综合性决定是升是贬。
桓权身为尚书郎,这几日正是忙碌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他接连半月都宿在尚书台。
自桓权成为大将军府书记室后,不少人想走桓权的路子,宜都侯府整日车马盈门,就连她素日居住的别院都门庭若市。
桓权实在是烦心,索性借着公事躲开。
尚书台皆知桓权是大将军看重的人,个个都敬重得很,再加上桓权素日礼仪周全,性子又随和,人缘颇好。
桓权看了一整日的公文,眼睛都有些许酸疼,却还是身心都在上计吏的奏报上,烛火将近也不曾察觉。
忽然眼前一亮,桓权受惊吓抬起头,见一青年正拿着盏崭新油灯放在自己面前,道:
“公文繁重,桓郎,可要注意眼睛才是。”
说话的是尚书台尚书侍郎陆宜,比桓权年长,已近而立之年,出身江左陆氏,做尚书郎已有六年。
尚书台掌中枢事务,中有尚书令执掌,又有左右仆射辅佐,下有列曹尚书六人,另有左右丞二人,尚书郎三十六人,书令史、书吏不计其数。
桓权正是吏部尚书曹的尚书郎,正五品,正是世家子弟入仕初的官职,品阶不算低,事务却极为繁杂,多为世家不受宠子弟才会做的。
世家子弟多尚清闲,不愿理会俗物,为官入仕也多不过挂名而已,事情多交给手下书令、书吏去做,而这些书令都是些寒门出身的士子。
桓权却不同,尚书郎一职是他主动求来的,她很清楚,若想有一番作为,就不能不通俗务,她必须熟悉整个朝堂是如何运作的,才能走得长远。
陆宜为比部尚书侍郎,隶属吏部尚书曹,掌稽查核准律法条文,在陆氏排行第七,故人称陆七郎,是家中庶子。
“多谢陆侍郎。”
陆宜与桓权同品阶,尚书郎一职却因入职年限不同而有所差别,尚书郎未及一年,只得称为守尚书郎中,一年后方可称为尚书郎,三年即可为尚书侍郎。
桓权入仕亦不过一年多,故而只可称之为尚书郎,陆宜却称之为尚书侍郎。
但因两人同属于吏部尚书所辖,平日相交颇为亲厚。
“你也别太劳累了,这些事情年年都是一样,差不多的。”
“选贤任能,乃是你我之责,我等忝居五品高位,又怎敢不尽心竭力,辜负了天子的信任。”
陆宜哑言,他对很多事情都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对于权势也没有太多野心,做官这件事对他而言只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品罢了。
出身世家的他本就无须为生计而奔波,而他也不愿像自己兄弟一般,整日沉溺于美色和酒药之中,故而对尚书郎一职颇为用心。
身为庶子,才能平庸,没有家族助力,想要更进一步,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些年来,权臣接连掌权,天子失势,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
他既不关心今天台上的掌权者是谁,也不关心天子又立谁为太子,只要能在公务外,能够陪陪爱妻幼子,就足够了。
“桓郎,您府中的毛舒女郎请见。”
“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