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没有凌云之志,只是前路艰难。
更因自己权势尚小,不足以让毛舒可以无忧入仕。
见桓权面露失望,毛舒心底也不由愧疚,忽然毛舒抬起头看向桓权,眼中满是怀疑,道:
“公子又在骗我!”
“此言何意?”
“公子明知书令史一职非官宦子弟不可为,还诓骗我。”
桓权低声一声,瞧着毛舒,眉眼俱柔,仿佛碎金浮动在江面上,晃荡摇动,柔情绰态。
“你倒是聪慧,书令史若真要女子,非世家女不可为,而当今之世,世家女子怎愿为这台府小吏?”
“世家女父兄皆为朝中重臣,所嫁夫婿也必是清流出身,夫妇一体,又怎会自降身价?若是寒门女入仕,必遭府台众人反对,人言凿凿,必不能长久。”
“毛舒所言甚是,此正是我所忧虑的,纵有此心,也无人可用。”
“若是如此,我有一人,或许可行。”
毛舒脑海中浮现一人,眨眨眼睛,神秘一笑,尽显女儿娇态。
“谁?”
“公子可还记得已故钟侍中的妻子,庾夫人。”
“自然。”
“庾夫人不愿再嫁,立志守贞,只是家中父兄逼得厉害,她近来有修道的心思。此事若是她来,必成。”
桓权闻言在心底盘算着,庾玟此人,她是知道的,近来因为拒婚一事也的确闹得满城风雨,而她又是个有名的才女,若是她愿来做书令史,原是最好的。
“只是不知庾夫人是否愿意。”
“这就要看公子的本事了。”
毛舒促狭一笑,眼睛笑眯眯的,犹如秋日晚霞,彤云弥散半面天际,落在心头,激起阵阵涟漪。
桓权在卷宗失踪无法彻底了结时,是不愿引起太多风波的,故而对上司吏部曹只是道,程宽擅离职守、擅闯内厅、履职不严,吏部曹顾念程宽多年辛劳,只是将其撵出台府。
程宽离了尚书台后不久,就被举荐至中护军梁琛府中,做了行文的书令。
桓权得知消息后,只是一笑而过,不以为意。
她已决心要请庾玟入仕,任尚书台书令史一职,必然要亲自拜访,替朝廷征辟贤才,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庾玟自钟雅丧期满后,就被父母接回庾府居住,父母不愿见她青春守寡,意欲为她另择佳婿。
庾玟却立志守贞,说什么都不愿再嫁,父母逼得急了,甚至绝食抗争,并写下了表达自己志向的守节诗。
诗歌凄婉,读来无不令人落泪,此诗一度在京都世家中流传甚广,众人都称赞庾玟的气节,求娶之人反而愈发多了。
庾玟父母见其态度坚决,也不好相逼,只是不许她再回钟家,只在家中另辟了一处院子,允她修道。
桓权来拜访庾玟时,险些吃了闭门羹。
原来自守节诗流传以来,不少才子都欲登门拜访,虽说不能迎娶佳人,但能得见佳人一面,也是好的。
庾玟初时还愿与这些号称才子的文人相交,后来也不堪其扰,索性闭门谢客,概不见人。
桓权来得不是时候,见僮仆阻拦,桓权当即写下一句,“汉之班昭,岂羞于人乎?”令僮仆传于夫人。
不一会儿,庾玟便亲自出门相迎,两人相互见礼,庾玟将人请入正厅,分主宾而坐,奉茶问好。
“不知士衡公子来访,所为何事?”
“不知庾夫人可有意入仕否?”
桓权开门见山,反倒让庾玟一下呆愣原地,面色青白,蛾眉微蹙,犹如秋日海棠含苞未放,忧愁难消,许久,方才回过神来,略带尴尬道:
“士衡公子说笑吧。”
“庾夫人乃是京都才女,难道不愿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吗?圣人云:‘学而优则仕’,夫人读书时,难道不曾想过建功立业?”
庾玟哑口无言,低垂着眼眸,用喝茶掩饰自己内心情绪的剧烈起伏,握着茶盏的手指泛起白色的骨节,急促的呼吸声泄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庾夫人,听闻您不愿再嫁,桓某一直感佩您的气节,世人皆以为您是情意深重,桓某以为不然。
为人妻室,不过是将性命托于他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辱皆由旁人,生死皆不由己,未免太过憋屈。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苦将自己一生尽数托于旁人,生命唯有握在自己手中,方是最有力量的。
桓某并非疑心夫人对于叔彦兄的情意,只是觉得夫人何不用另一种方式令自己此生无悔。”
桓权的话犹如重锤,一击一击落在庾玟心头,她的缄默正是她的答案,眼睛微微颤动,心口犹如决堤的江水,涌出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能化作无尽叹息。
“士衡公子,女子入仕,可能吗?”
“女子入仕,不可以吗?”
“可能”“可以”两种不同的人生期望,庾玟的心在颤抖,却不敢去挑战这个绝望的世界,她在寻求冲破黑暗世道的答案,桓权就是这个答案。
“士衡公子,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那般胆大妄为的。
女扮男装,欺君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