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现场太过寂静,有点尴尬,那壮汉笑笑,试图缓和气氛,也与这位神童缓和一下关系。
文六叔笑:“自然,阿兴从小到大都聪明,考上首都大学后,还被那里的大学教授抢着要收他当徒弟咧!”
周兴运勉强扯起一个笑容,然后端起桌面上那剩余的一杯水。
周妈妈笑笑,似乎从周兴运的这个行为里找回了点面子,而后转头,冲着徐漫笑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她伸出手去接:“你这孩子,也不是妈要说你,妈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今天也算是有点眼色……”
话未说完,周兴运端着那杯七分满的水,就这么错开她的手,擦着周妈妈的肩膀走到墙边。
墙边有谁?
还能有谁,嘲讽技能满满的徐漫。
“徐小姐,这是我给你兑的温水,不烫,刚好能入口。大半夜吃茶对胃不好,还容易睡不着。”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周妈妈:“???”
看着茶叶晃晃悠悠的茶杯,另外几人:“……”
徐漫诧异地看了眼青年,伸手一摸,杯壁不冷也不烫,温度刚好。
眼尾一挑,眼中出现笑意。
这次她没出声,只是端起茶杯的把手,冲着周妈妈举了举,而后抿了两口,感慨:“好水。”
众人:“……”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喝到了什么珍奇好茶好酒。
周妈妈忽然有点慌。
却不知道为什么慌。
“好了好了,”看着这一幕,周妈妈莫名有点不顺眼,插嘴打断这种奇怪的氛围,想要找回儿子这里的存在感,“行了,别磨蹭了,没看这里有病人吗,赶紧给医生打电话,要治骨科的那几个。”
周兴运放松的神情,在听到妈妈的话后,顿时又僵硬起来。
徐漫端着杯子,时不时抿上一小口,见此摇摇头。
给你机会,可你不中用啊!
那也怪不得小狗想另外找妈了。
周兴运小声道:“我……我没他们的号码……”
“我有,你去我房间柜子第二个抽屉里找,上次他们来咱家给留了号码。”
周兴运的脸色一白,匆忙看了她一眼:“你……你又跟他们要了?”
被儿子当着众人这般大声质问,周妈妈顿时觉得没面子:“什么叫我‘又跟他们要了’?你妈妈我人缘好,他们自己给我的!”
“阿姨好厉害!”
徐漫把没喝完的水杯放在周兴运面前的托盘上,拍手:“不过这些医生跟阿姨关系好,阿姨也没缺胳膊断腿,怎么阿姨自己不给他们打电话?”
白天的徐漫讲话阴阳怪气,至少还算礼貌。
但到了晚上,徐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嘴毒的仿佛喝了三吨鹤顶红。
周妈妈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没礼貌,不敢置信,脸都气红了:“你……你说什么?”
徐漫站直身体,直勾勾看着她:“我说,阿姨还是不要总是消耗运崽的资源和脸面了,阿姨这么厉害,就以自己的名义,自己打过去。”
“不然,运崽打过去,人家怕是以为阿姨病的在床上起不来身。他们怕是得打飞机过来急救了,这样浪费医疗资源,不太好。”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一心会为他人考虑的善良周阿姨?”
周妈妈手指哆嗦,感觉自己的面皮在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掀起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
周兴运抿抿唇,看着亲妈这么生气,莫名有点好笑。
第一次看到妈妈这么丢脸。
真好。
这么多年来,妈妈似乎终于也能体会到自己的尴尬、无措了吧。
然而,周妈妈能因为自己的尴尬而感到委屈,却无法对自己亲手带给儿子的这种处境感同身受。
她骂道:“你死人啊,看着你妈这么被骂,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妈妈脱口而出:“到底我是你妈,还是她是你妈!”
文六三人:“???”女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兴运没吭声。
“好好好!”周妈妈指指周兴运,扭头看着徐漫,“我家不欢迎你这种不讲礼貌的客人,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那就不要住在我家,现在就走吧!”
周兴运抬头看了眼亲妈,拳头握紧,指甲几乎掐进手掌心里。
徐漫没说话,周兴运却开口了,声音压抑而颤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却还是说完了:
“这房子落得是我的名字,徐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
“妈,你没有,权利,赶她走!”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兴运的脸上。
周妈妈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而此时的周兴运,就像是豁出去了般,冲着周妈妈大喊:“我说,你没有资格赶走我的朋友,更没有资格一直控制我!”
周妈妈:“什么控制,我是你妈,我没资格,谁有资格管你?!!”
“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周兴运浑身颤抖,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你只知道别人需要帮忙,你只知道你娘家外甥可怜,你从来不给我钱,让我自己想办法挣钱吃饱饭!学校给我补贴,让我在食堂解决一日三餐,你就拿走我大半的票拿去给表哥表弟,你说他们在长身体,不能不吃肉,我有能力,不应该这么自私,应该把好的分给他们!”
“我周家男人各个都一米八以上,只有我,从小吃不饱,没营养,回来还要挑水干活给你做饭,到现在才一米七出头!”
“你拿我的面子去给你自己撑面子,就为了让别人说你一句豪爽、善良,你知道我在学校里怎么被那些人家里的孩子和亲戚嘲笑的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私底下刁难我,学校里都在说我占便宜没够,好几次连学校都差点要把给我的补贴都撤回!”
“我现在营养不良,还有了胃痛的毛病,你说我矫情,胃痛只有那些有资产的有钱人和真正的穷人才得得起,像我这种虽然没钱,但从小就没缺过任何东西的人,说这话都是在打这么多帮助过我的人的脸!”
这一刻,周兴运仿佛要将这么多年来受的所有委屈都一股脑儿吼出来。
周妈妈怔怔地,想反驳,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文六虽然知道这个女人并不爱自己的儿子,但也没想到,私底下是这么苛待亲儿子,而去讨好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的!
受伤的男人本就忍着疼痛,此刻被周兴运这没完没了的喊声给吼得神经突突地跳,好不容易止住的血,也因他强烈抑制的暴躁情绪崩开,血哗的一下涌了出来。
男人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地跳,双手捂着大腿上的伤口,压抑着张嘴:“闭嘴……”
“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儿子,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草特么我说闭嘴闭嘴闭嘴!”男人猛地松开捂着伤口,染血的手突然摸向腰间。
徐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淮止戈轻声道:“就是现在!”
徐漫笑容一收,长腿一扫,劲风迎着那男人的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