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得俊美,只是积威甚重,面有冷厉凶相,恐非善类。
火是在专供学子抄书的院子里起的,不大,很快就扑灭了。
管事没想到会在陛下微服私访时出这样大的纰漏,处理了诸类事宜,便惴惴不安地跪地请罪。
“起来答话,”萧策安翻看呈上的账簿,盈利上没什么差错,又转去看受学子们钟爱的书目,剑眉微蹙,“抄书的人怎少了这么多?”
管事汗流涔涔:“属下愚钝,还没查出来。近日也曾请人宣讲,无甚作用。”
萧策安颔首,那便是出在了抄书这一环上,确要细细琢磨。
“可认得此人?”
管事本是两股战战,听得萧策安语中并无追责之意,抬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小食肆里只望得见影影绰绰背影的青衣姑娘,连忙点头:“外地来的,许是已在京城定居,近两三个月,除了下雨,每日都会过来。”
可巧,他对杨柳有印象,早上还打过招呼,伸手吩咐底下人拿杨柳的木牌,上面记着杨柳的姓名、形貌和住址,双手捧着递给萧策安。
馄饨小铺的大娘给杨柳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馄饨,汤鲜味美,馄饨一个个皮薄馅大粉嫩可爱,鸡丝堆在碗中,四周飘着芫荽和葱花,汤汁透亮。
大娘一个劲给杨柳加鸡丝肉,“看你瘦的,多吃些。”
杨柳哭笑不得:“我吃不下了,你留着给后来的客人。”
大娘委屈:“我这儿除了你,还有几个常客嘛。天天换位置,大家伙哪里有这个闲心找我。”
杨柳不知如何宽慰她,舀了一口汤喝,“我倒觉得你家馄饨比别家好吃,汤也美味。”
大娘心宽,早不在意了,“还爷们呢,心眼忒小。天天支摊,那么多都是媳妇闺女忙来忙去,爷们往那儿做一天还吆五喝六,呸,脸大如天!”
杨柳也佩服大娘。大娘丈夫早逝,一个人拉扯儿女,这些天吃馄饨,杨柳将大娘家事听了个遍,“馄饨不顶饿,读书人用钱多,来这边用饭的大多不能肆意挥霍银钱。你汤熬得好,一条街上少有能比得过的,早上配些饼丝馍馍,中午再加些面条、米线,晚上依旧能卖汤。早晚以汤为主,须得往汤里多配些小食,量少类多不破坏汤味为妙。夏天热,还能煮些消暑的汤水,给食客一人送一碗。”
大娘听得连连点头,“年轻人就是活络。只是要我配汤,岂不是要倒贴?”
杨柳微笑,看得大娘一愣,“京都附近有味草药,山野里遍地都是,药房里售价也不高,一小撮就能熬出一锅汤,百姓常喝。虽寻常,拿来做附赠的饮子,方便了食客,已是绰绰有余。”
大娘喜滋滋到灶前琢磨去了,杨柳也就清净下来,细细品味着鸡汤馄饨。她胃口不大,食欲也不大好,这些就够她吃了。给贺清的午膳里,除了馄饨,还有夹着一层层肥瘦相间卤肉的酥饼,饮子等快到了再给他买。
正小口喝汤时,正对面忽然落座一人。甫一落座,视线便强烈到杨柳无法忽视,悄悄抬眸去看,对上他睨来的眸光。
这人甚是无礼,就这般盯视着。杨柳垂眸用膳,他却一动也不动面前的筷子。若说此刻捧碗换张桌案,失敬之余,未免惹来麻烦。
杨柳吃得味同嚼蜡、食难下咽,拿帕子擦擦唇角,拾起倒扣在旁边的帷帽,遮住脸,隔绝了那人的视线和烈阳风尘。
从荷包里取出铜钱一枚一枚地数着,待数够了,杨柳就把铜钱叠成一摞,按在桌上。她刚起身,对面人就掏出一块金锞子拍在桌上。
杨柳更觉他是故意与她作对,果然非善类,拎着食盒转身就走。
远观弱质纤纤,掀起帷帽回眸看来时,乌眸澄澈,隐有哀愁,只一眼便如万千细小的钩子,让人不自觉沦陷。
萧策安不是没见过美人,自他登基后,各色美人更是美丽,但没有一个令他如此惊为天人。
他看她与厨娘笑谈,看她低眸用汤时粉唇润泽,也看清她眼底的羞恼。
纵使她已远去,可身边的一切却都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她存在过的踪迹。
一顶帷帽罢了,又能挡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