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大言不惭:“睡着了。”
尤典面带狐疑地看着他。
裴瑾这时道:“街上到底什么情况?”
尤典一听,知道了裴瑾来的目的,当即面色转正回道:“可蹊跷,今日我刚开了店,就听见前街一阵惊呼,还高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可不蹊跷?平素这街上虽然纷争不断,可最多也就是‘打人’,从没听过‘杀人’,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跑出去看了……”
“你说书呢?”萧淮好似偏要与尤典较劲。
“……”尤典确实没心思同他争个高下,换了个口气说:“今日城北的百姓怨气颇重。”顿了顿,似乎对自己随口说出的“怨气”二字颇为中意,他点头道:“对,就是怨气,最初是一个人,后来越来越多,直接拿了刀剑武器上街,逢人便砍,嘴里只说‘死’‘该死’,连自己的妻儿老小照砍不误,有些好汉还有官兵上去拿人,结果不是被乱刀砍死,就是和那些人一样失了神智,后来谁都不敢去了,可还是不断有人从屋子里拿着刀走出去,直到穆侯爷……”
“他怎么样?”
裴瑾问这话时带着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沙哑。
尤典只当她急着知晓后续,继续道:“不愧是侯爷,真乃神人,嘭嘭嘭几下就断了好些人的武器,加上官兵一下制住了不少人,不过这市街里头人太多了,侯爷他们不杀人只拿人,到底落了下乘……诶……”尤典怔怔地看着急行而去的人,“我还没说完……”
突然肩上落下重物,随即萧淮欠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不你在店里支个桌椅说书罢,难为你憋着这么多话了。”
尤典来了与他一较高下的心思。
然而他刚一撸袖子,萧淮下一时就收回了手,提着晕厥的覃季臣向甬道进去了,还悠悠地问了句:“这人能先放哪么?”
……
走出医药馆,如堕云雾中,青色的烟雾将整条街拢住了,炎阳也无法穿透进来,像天亮最初的那个时辰。
裴瑾只想着快走,走出来后却愣住了——她该去哪里找他?
等了等,烟雾更浓了,雾里不断传出刀剑撞击的声音,她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医药馆的大门在身后逐渐成了一堵黑墙,方正的六字牌匾朦胧成了一道虚影,彻底不见前,她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低下头,是一具尸体。
随后她发现另一边也有,男人的尸体,女人的尸体,小孩的尸体……它们像锋利的石棱般,一重一重阻挡在她的脚下,她走得越来越慢。
即便知道对方应该见惯了百万伏尸,千里血海,怎么也不至于失足在这里,可万一呢?万一她就是来不及将义父托付的东西交还给他,同他道一声谢,送他归家去呢……
穆之恒……她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继续向前。
忽然间,雾里隐隐约约传来不同的声音:“以光之名,邪灵速去,晦气退散,还我净土……”
“这样不行。”
声音更近更清晰了。
那念咒般的声音停下:“怎么不行?只要熏上郎中我的清心烟,就是头狼都能教它头重脚轻,立时瘫软在地,半炷香的时辰便能清醒过来……”
“先别熏了,太浓了,现下什么都看不清。”
裴瑾终于停下。
“容易误伤,待我把人全聚到一起……”
烟雾渐渐退散,她找到他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青烟,那人也看着她,他发丝已经乱了,脸色有些青白,满身斑斑暗红,她看着觉得极其刺眼。
穆之恒三两步走到裴瑾身边,沉声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很危险。”
离得近裴瑾才发现他身上的血迹都不是他的,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她舒了口气,有些脱力地垂下了头,但随即浑身一僵。
脚边再不是石棱,而是真真实实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一路蔓延似是没有尽头。
死了人,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