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视野变得开阔,有幢幢黑影在前方闪动,但彼时裴瑾正自顾不暇,尚未留心到周围的变化——这位平日里最善察言观色、机心深重的侍郎大人,此刻竟同个糊涂虫一般任人牵哪走哪,怕是被卖了也不知晓,若是萧淮在场,定要嚼上一大口西瓜喷她一脸给她洗洗脑子的。
铁蹄速度不见,顷刻间踏入黑影中,于是在越来越近逐渐实化的黑影看来,便是一个什么鬼东西从眼前滋溜一下过去了。
原地被滋溜了一头杂毛乱竖的温泠、苏昆,是在场唯二看清鬼东西是什么东西的人。
温泠皱着眉整了整杂毛,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秀俊之貌,虽说是灰头土脸的秀俊之貌。一回头,就看苏昆还注视着远去的人马,半张着嘴一脸神往,他忍不住想翻个白眼,又想到此刻自己统帅的身份,一众将士都看着,生生压下了眼皮。
“你这模样,想什么呢?”
“在我们长泺,年轻的人儿同骑一匹马,追着风在白桦林里奔跑,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数星星,美得跟花儿似的,是爱……”
温泠刚灌进嘴里的一口水哗啦啦流了下来。
苏昆回神,鄙弃地看了他一眼,手里又痒痒了。
他出生冀北,冀北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天然有着一股强悍的野气,信奉强者为尊,他甘愿对穆之恒俯首,除了自己家族效忠穆家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打不过穆之恒。而温泠,打第一日见这个软乎乎的公子哥他就没顺眼过,在旸关时整日便在营帐里听他指手画脚,鸟气憋了一肚子,一到这居然做出叛主的勾当,一拳打破鼻子那真是太少了,他只恨那日婚宴上没给那些污言碎语的人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前两日的惩戒还记忆犹新,他轻哼一声,心想跟他废话什么,简直对驴弹琴,转个身便要走。
温泠尚还在风水中凌乱——这简直他妈的荒诞不经!
“简直他妈……你昏了头了?那前头的是谁你没看清楚?”
苏昆眉头一耸,心想他这是明晃晃的挑衅自己,便说:“我头不昏,熬一更夜不在话下,眼也亮堂,从这到校场那头都能看得清楚,角鹰你知道吗,我阿爹说我的眼能比角鹰。”说着,他还目露挑衅地看着温泠,仿佛在说“你行吗?”
“……”温泠认输了,这些时日回归乡土的如鱼得水之感让他一时忘了,跟这种一根筋的榆木疙瘩说话必须单枪直入,拐一个弯都会短掉一点寿命。
痛定思痛,他说:“那裴瑾是个男人,你主子也是个男人,你这番话可不能说了,让人听去了你叫你主子怎么娶女夫人。”
哪知苏昆道:“主子要娶谁是他的自由,况且他若是要娶,那定然什么也阻挡不了,他若是不要娶,那就是绝不可能的事,同我说的话有何干系。”
温泠要给他一整颗赤子之心气笑了,忽然深感到穆之恒在朔京的不易,四面虎视眈眈不说,唯一能站在身旁的还是这么个木头杵子,叹了口气他搭上苏昆的后背,一副任劳任怨揽下重担的苦色教育道:“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咳咳,不同地方有不同的风俗,那或许是你们冀北的自由,你们如今在朔京,这里婚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但你主子如今的地位便是镇北王在世,也未必能说了算的,得看圣上旨意,圣上下了旨,届时你主子想不想娶都是由不得他的,虽说如此,方才他和那裴瑾共乘一骑之事还是莫要泄露……”
“为何?娶了谁是要和那人共度一生的,难道不是因为喜欢那人,想和那人日日呆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笑一起睡?那皇帝老儿还能看出主子喜欢谁?”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两心相悦在这京里头最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你娶的姑娘也不是因为喜欢?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