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泠这回却没答,挡着眼睛干躺着,离半个身穆之恒都能感到他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脸上散发的深沉,他面上动了动,也不说了。
良久温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回来罢,这位子本该是你的。”
穆之恒愣了愣,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一口道:“不行。”
温泠低低咒骂了一声,再次撑起胳膊肘:“你这会不行起来了?老子都这么拉下脸求你了!”
“两码事,这也不是我想便能的。”说到这个,穆之恒一改先前插科打诨的面孔,正色道:“况且,我做不到借户部的手来整治禁军。”
温泠面上微愣,似乎有些意外他知晓此事,不过随即他冷笑一声:“你当初都能串通贺奇收下塞西,这个做不到?你这是在怪我耍手段么?”
听闻,穆之恒蹙了蹙眉,侧头对上温泠的视线:“不,有些事情我可以,有些事情你才可以。”
“你……”温泠下意识的话忽地一顿,移开了视线,好半晌说:“是啊,这些算计才是我能做的,其他我能干什么?你回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坐镇,我辅你,不好吗……”话没说完,他倏地感到自己起飞了。
是的,倏地起飞,身体风驰电掣地离开了地面。
喉间几乎溢出一声惊呼,但被他死死压住了,所以脑子里剩下的唯一念头是感谢自己多年以来近乎养成本能的皮笑肉不笑,才没让他做出完全有失体面的举动。
吊在半空的温泠全身僵直,唯有嘴巴利索自如,终是没忍住,说了第二句脏话:“啊操!”
“你失心疯了!”反应过来,温泠瞪向身体正上方的始作俑者,“不想便不想罢!吊我什么意思,恐吓么!我他妈还能强迫了你……”
“看来还不够。”穆之恒忽然道。
温泠还没明白什么不够,视线猛地再变,腿朝上靠背朝下的椅子充入他的视线,下一瞬那要反天的椅子又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地动了起来,他嘴里没来及收住的声也变了调,跟着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唱和起来:“啊操!操!操……”
“呕——”温泠双脚踩上实地的时候,先前喝下的凉水涌回到了嗓子眼,还是酸的,卡在那火辣辣地烧着喉咙。
他急需一个支柱,眼睛虚弱地乱瞟几下,扫到改过归正的椅子,当即哆嗦着四肢朝它爬了过去。
“脑子里的废料倒干净了没?”将人倒提起来活动了一番,穆之恒依旧是气定神闲的声。
“你……不是……人……”温泠一屁股坐上椅子大口呼吸着,眼前还在旋转,但速度已经在变慢,吓飞的思绪也在一点点归回到原位,不过很巧妙地少了一些。
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愈变愈大,屋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下消失,随即哒哒哒哒地远去了。
“泰山压顶啊我的将军。”温泠看着穆之恒指了指右边的胸,顿了顿,移到了左边,“从前我站你后头狐假虎威,那是屡试不爽,如今成了光杆一条,那是真难,上头的明争暗斗我得受着,日日装成个孙子,底下那些獐头鼠目我还得防着,那些刺头动轻了不行,动重了,张口闭口找那谁那谁,都是祖宗……”
“你怎么就光杆了,”穆之恒冷不防打断,“前日苏昆不还从你那领了颗喜蛋回来,这事我一直想找你说来着,怎么不干脆给个对,图个喜庆。”
“?喜……”温泠眨了眨眼,下一瞬茅塞顿开,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绝人的颖悟力,鼻头都在隐隐作痛:“操!”
穆之恒笑了笑:“那日没能去,是我对你食言在先,欠你的,面上的礼都让苏昆带去了,不过这个才是我要送的。”说着,他从腰间一个豆绿色褡裢荷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丢给温泠,“还有,往后再想出气传个信儿,要打要骂,我都奉陪。”
温泠猝不及防地用手接住打在腿上的东西,摊开手心,他怔了怔。
那是一个双人的木雕,两人中一人在上,骑着另一人的脖子,下头被骑的人脸并不精细,但是该有的都有,比如穆之恒鼻梁骨侧边的一颗痣,木人脸上同样位置点了一个墨点,比如穆之恒常常不离身一杆黑色长枪,木人的手中同样握着一杆黑枪。
而上头那个挎着绣球的人,他不用想也知道。
「温爷我的愿望,成亲那日,接亲不骑马,骑你穆之恒去!痛快哈哈哈!」
战事多难料,上战场前给自己留点儿念想是他们那时的一大消遣,但这早已不知丢在哪个角落的一句打诨的话,在此时突然跳了出来,怔愣过后,温泠一阵怅然,隐隐间,还带着一点儿不可抑制的遗憾。
穆之恒没给他太多感念的时间,又道:“时辰不早了,还差一件事没做,做完我便走了。”
温泠茫然抬头看向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