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是郁离,穆阳也只当是太子有意栽培,没把兵书的事太放心里。
兄妹两人赏菊便是赏菊,赏够了穆阳也饿了,自然往内院去。郁离仍旧跟从,才走出花园,太子脚下略有踉跄。
“看来我比你饿,都有些眼花。”
前一刻还笑着自嘲的人,下一瞬面朝下直直栽倒。若非郁离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太子的腰带,只怕这一下便跌不轻了。
穆阳慌忙去扶,然而翻过了人,却见太子脸如金纸,双目紧闭,手脚松弛,整个人已经卸了力晕倒过去。
“来人!宣太医!”这一刻,穆阳尚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但身为公主,天然的敏锐,叫她又道:“春柳营即刻封锁东宫,着人入宫禀告父皇!”
太子是郁离背入寝殿的,那么高的人,却没想象中沉重。太子妃柴文君忍着慌乱,帮着太子脱靴宽衣,道:“这次多亏你们跟着了。”
穆阳道:“二哥哥刚说了句饿得眼花,就一头栽倒了。林院首应该很快就到了,二嫂嫂你先别急。”
“饿?早膳并未减食,上午也没见他……”柴文君这才慌了,轻声道:“会不会是……中毒?”
当此时刻,一句话错,便是人头落地。
穆阳同样起了疑心,细思之下也乱了心神,但她还记着这里是东宫,牵一发而动全身,颤着低语:“前后一个时辰我与二哥哥都在一处,除了吃茶也没旁的呀!无论是什么,请林院首看过便知。春柳已封东宫,再加紧戍卫,若有歹人自逃不掉他。父皇得了信肯定走飞廊,很快就能到。”
太子榻前就她们三人了,柴文君是他的妻子,穆阳是他的妹妹,郁离背着太子回来,晓得赵诚璋和太子之间的姐弟之情,自然也会在意他的生死。
六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在这篇希冀中,太子渐渐睁开了眼,最先看到的,就是爱妻柴文君。
他的薄唇抖了抖,笑了笑,看向穆阳,有话要说。
穆阳慌忙弯下腰,道:“二哥哥,我在。”
“郁离所属一队新兵……即刻赶出春柳营,贬入平州,去州军。”
“好。”穆阳不明所以,但他一句话说得气若游丝,自是无不答应。
“文君……”太子的眼眸落在妻子身上,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柴文君一把握住他落在腿侧的手掌,道:“林院首马上就到了。”
“你要……好好活……”太子闭上眼,两行浊泪缓缓滚下。
先赶来的是皇帝。他从思梧不一样的话语中,判断出了极其不好的消息,在宫中骑马上飞廊,一路跑来,衣带歪歪扭扭的,箭步追至太子身前,急道:“成嗣!”
太子已经说不出话来,目露哀戚,张了口,惨白的唇不断抖动着。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别想这些,爹爹就在这里,吾儿莫怕。”在战场上杀了那么些人,皇帝经了多少人的生死,如何看不出太子额间破败的死气?然身为人父,到此时刻还是如当初皇后去前一模一样,心存希冀,他道:“林开文呢!”
“父皇,第一时间就去宣召了。”穆阳鼓足勇气,轻声回答了。
“嗯。”皇帝的眼神始终都只在太子的面庞上,他轻声道:“莫急,爹就在这里。”
然而上苍待他,总是不公的。爱妻早亡,儿女们尚在,他要为大齐打起精神。如今,竟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太子睁大了眼,口中始终欲言,却……在不甘之中,咽下了他最后的一口气。他的左手被父亲紧紧握着,右手扭曲,勾着柴文君的手。
人生在世,太子从来都觉得满足,然而此刻,满腹心事,却一字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