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元年,腊月的京都,雪白一片。陆陆续续入京的女科学子,家境贫寒者,都安置在了太学新建的宿舍中,四人一间,三间一院,倒不显得拥挤。
云熙分明是有财力住在更好的居所,何况她家中的生意名声很好,在京都的铺子也开了二十余年。然看榜之际,瞧见了禇良的姓名,云熙和家中父母商量之后,便与她一起住进了宿舍中。
另外两人,都是晋州来的,一人唤作付琴,一人唤作夏立妍,都是二十出头的年岁,因各有不顺,便寄希望于州考,侥幸得中,来到了京都。
这里头禇良十五,年岁最小,三人便对她十分照拂。云熙自认与她最熟,便与她睡了一边热炕。
太学并没有克扣什么,每三日发放取暖用的柴火,每日也放两餐,也是份量足足的。
这日铺子里的人来探望云熙,临别与她几大包袱,老人白着胡须,道:“京都寒冷,又是腊月滴水成冰的时节,小姐可别为了省钱不肯归家,实在住不了,就家去。”
“韩伯,不冷的。况且和大家一处,还能温些书本备考。在家里待着,我便只想躲被窝了。房子里热炕烧得极旺,热水也足足的,你写信给爹娘,请她们宽心。”云熙跺着脚,道:“韩伯,外头还是冷,我先回屋了。等考完了,我就回家,那时候爹娘都到京都了,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过年节。”
太学的道路都是清扫过了,云熙背着包袱往宿舍走,沉甸甸压在肩头,让她不由腹诽——韩伯装这么多作甚。
行至半道,远远一道身影跑过来,云熙抬眼,见是禇良,不由道:“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走不惯雪地摔着了。”禇良见状,二话不说帮她拿包袱,待过月洞门,守卫的丹领验过两人入驻时发放的腰牌,也叮嘱道:“雪天路滑,小心些。方才得了消息,盛阳长公主给诸位考生赠棉袍一身、肉二两,记着到了时辰准时来拿。”
“多谢。”云熙惯常交际,又问:“那长公主殿下来么?”
“这,吾等不知。”高壮的丹领摇摇头,即便知晓,也不会将宫中人的行迹轻易泄露给个普通的考生。
是夜,四人去领了东西,韩伯的一只包袱里净是吃食,四人围坐在一边的炕头,热热闹闹边吃边聊。
云熙家里是做砚台生意的,自是给三人赠了一套文房。她笑道:“咱们都是考生,是以家父选的都是素品。然砚台的选料,皆是最好的,利于发墨,雪天也不会结冰。”
“多谢云熙妹妹了。”付琴甚喜那海棠的作式,道:“我就用在考场上了。”
夏立妍拿出了一壶酒,道:“离家时匆忙,只带了这一壶汾酒,本想着考完再喝。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当与诸位畅饮!”
宿舍里连酒杯都没有,拿了吃饭的碗过来,禇良没喝过酒,一口下去直吐舌头。
云熙下了炕,将柴火一股脑塞了许多进去,再爬上炕头。她是最活泼不过的性子,摆开了吃食,一碗接一碗地喝,不多时就有了醉意。
“禇良,你什么时候去探望你在京都的朋友?真要等考完了再去么?”云熙搭着禇良的肩头,笑道:“她赠你的文房,初看一般,实则皆是好物。你既用惯了,还是别临考替换。”
禇良被压得弯了腰,红着脸道:“好。”
至于究竟何时去拜访沐姐姐,禇良却不知怎生回答。她并不知道沐姐姐居所何在,只是手中有一个信物,凭借此物,前往京都外的古柏寺,自有人为她找到沐姐姐。
云熙见她没有回答,也不再问了。长公主府送来的牛肉切了薄片,配着禇良带着的霉豆腐,还有云熙家中送来的酱鸭、酥鱼、卤三样,禇良吃着吃着先醉倒,卧在了榻上,脸颊通红。
付琴酒量不错,笑道:“小禇的酒量,真是……你们可看过小禇州考的文章?真真是言辞老辣,端看不出她才十五岁。”
“她可是本考最小的人呢。”云熙为新交的好友感到骄傲,却被夏立妍调侃:“你才比她大几岁?第二小的,说不准就是你了。”
三人笑了起来,只将那好酒喝了个干净,最后还是付琴撑着吹熄火烛,却也无力再挣,倒在炕头,也不晓得枕着谁了,陷入梦乡。
待到腊八,穆阳公主府上的人给考生们赠了腊八粥,用料实在,甚至盛粥的时候,还会给一勺雪白的糖。
付琴和夏立妍帮着同屋的两人带了回去,见禇良神色怏怏,不由担忧,道:“云熙倒是没什么,怎么你就起了这么大的火?”
禇良咳嗽着,道:“无妨,只是不习惯火炕,过几天就好了。”
腊八之后,到了十日就是入考之期。本次会试为显公允,也是为了将来女科,与男子一样,三场九日。为表重视,各部尚书、太学祭酒共七人各出一套试题,在腊八后交入宫中,有皇帝自其中选出三场之考题。因本次女科,以柴希玄为主考官,为避嫌故,由楚王替代出题。题目交出,七人居于建福门外控鹤驻地,待最后一门考完,也就是腊月十八日,才可离开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