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穆阳怔了怔。
“原来这般有钱!”禇良说罢,自己也禁不住笑了,道:“今日我来攀附,但和她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正月结束,父皇便会下旨。”穆阳晓得分别在即,长出口气,道:“禇良,今后坦途亦或艰险,我绝不负你。”
“沐姐姐为我知己,士为知己者死。”禇良眼眶一热,突然想起皇帝的话,道:“皇上为我拟了个表字。”
穆阳还沉溺在不知所以的情愫中,愣了片刻后,才追问。得了皇帝的话,她微微皱着眉头,参悟之后,道:“父皇这还是……第一次给外人拟表字。”
臣子心中,皇帝没甚大的转变。他依旧体察民情,依旧锐意进取。他肯听谏言,然在某些事上一意孤行。
譬如女科。又譬如储君之位。
朝臣们察觉到皇帝驱三王的打算后,除了天然与三王加亲的,甚至都不敢站队。在他们看来,储位最终还是要皇帝首肯,天家竞争,这时候脑子一热,到时候脖子一凉。
然细小的衍变,只有皇帝身边的人能察觉分毫。
譬如柏简。又譬如穆阳公主。
目下穆阳尚不知如何去形容,她只是敏锐感受到丝缕不同的风,连应对都谈不上。
而禇良虽也机敏,然她才入京都,只见过皇帝这一面,等了半晌不见穆阳言语,更不知说什么好了。
“别想了。”穆阳如在宣城的时候,抬手轻弹禇良的眉心,笑道:“你那位新朋友真不错,一听我要开府,便在宫中拦着我,为你求职位呢。”
“云熙?”这一下不痛,酥酥麻麻的,禇良迟了片刻,跟着含笑道:“她是这样的,家里做砚台的营生,我在女科州考考场认得的她。”
“嗯。”穆阳略一思量,道:“既是做砚台……云家的,哦,我晓得了。她家里的歙砚的确很好,在南楚更得文人喜欢。你们是朋友,她没送你么?”
禇良如实回答,道:“但用惯了旧的,一直用的还是那方砚。”
“那可是前朝的端砚。”穆阳带着点矜骄,道:“本是带出来想着不透身份的,但与你用恰好。”
“是好,特别好。”禇良跟云熙相处久了,渐渐懂得去分辨这些,怪道云家几代人做这行营生,也说难找出那一方砚。
“我在宣城带回来的金石碑刻拓本,都没时间收拾。”穆阳低低抱怨,道:“彩鸾峰上你帮着我拓下的,收在樟木箱子里,都没打开。”
禇良晓得她有多喜爱这些,想了想道:“你教我,我们一起整理?”
穆阳便等着这句话呢,含笑答应了。时辰不早,她道:“诚璋姐姐不放心,遣了她身边的人赶回来护着我。这次多亏了她,否则还不知闹哪样。这些日子她回郡主府,下次你们见见。”
忽而听得陌生人,禇良正想问缘由,却听穆阳道:“她和我差不多年岁,那年我回京都,诚璋姐姐就把她送了过来,读书习武的。最初那股劲,和你真像。”
因那一句“和你真像”,禇良胡思乱想了一路。她很想问是因为相像的缘故,穆阳的言语里提及才会透着亲厚,还是别的。
这一想就到了地方,云家的人都到齐了,禇良进屋的时候,菜上一半。
云岚、苏见生在宣城就认得禇良,从云熙口中已得知她的经历,彼此相见了,苏见生宽慰道:“虽是长史,但也是开了先河。你年岁小,怕是要起些口舌,只别去理会。”
“是。”禇良心中本就与苏见生亲近,也就按商量好的,道:“今日拜见殿下,殿下得知我暂在你家里住着,给大伙都带了份礼物。”
云熙探过身,道:“真的?”
“自然。”禇良笑着取下身上背着的褡裢,道:“你瞧。”
穆阳与每个人预备了一只荷包,内里揣着火石、醒神油等,皆是在宫中行走,方便取用的。只是做工比外头精细些,也让三人开了眼界。
“倒是多谢殿下了。”付琴拿过那只绯红的荷包,轻声道:“若得考中清考,才好佩戴呢。”
“考上与否,我都是要戴着的。”夏立妍很是喜欢荷包的针线,当即悬在腰间,与云熙道:“你呢?”
“戴!”云熙转着眼,道:“但先祭奠了五脏庙!”
几个年轻人兀自高兴着,苏见生却听出了禇良的隐言——大抵是要搬走了。她与丈夫对视,见他满是宽慰,便将悬着的心放了回去。连素没谋面的人都肯礼待,何况要入府做长史的禇良?想来这位六殿下,也不是个严苛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