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高奕行将至,她得在午饭前到寝殿,答应了穆阳今日一起用午膳,再一同前去丽正殿会客。洗漱穿衣,正了幞头,禇良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深吸口气。
她这一整宿几乎半梦半醒,就算用井水冰了脸,眼皮还是肿胀的。再揉也没甚用处,禇良叹息,便如此出门,同肖筠叮嘱了两句,无非是替她去瞧瞧陈玥田皖母女。
时日不早,她从后门离开,走上连桥。水榭中的侍女们向她行了礼,禇良不敢多看,快步离开。
清沐在院门外瞧见了人,便驻足稍等,笑道:“殿下也起晚了,正更衣呢,只怕得让小褚长史等一等。”
禇良本就慌着,没立即分辨出“也”来,只是点头。清沐跟在她身后,拿眼瞧她,看出肿着的眼皮,不由心中暗笑。
昨夜里都快子时了,穆阳还没唤她。清沐实在不放心,才轻脚进寝殿去看。只是靠近,就透过门,看清楚互相依偎的一对璧人。四下安静,清沐只听见了极低的喁喁细语,当下只为穆阳觉着欢喜,便要退出去。她只顾瞧那影子,将将出门,偏偏碰倒了一旁的瓷瓶。
人影颤抖一瞬,立时分开了。穆阳抬高声问,清沐便装着才进来,言说时日不晚,来问问可有旁的吩咐。
偏厅的门打开,穆阳低声说了什么,禇良的双耳都红扑扑的,不住点着头,才急匆匆离开。穆阳便让清沐着人跟着,千万别摔了。
回忆至此,清沐不敢多想,昨夜里穆阳辗转难眠,她陪着值夜,其实也没睡多好。
今次穆阳没让清沐出去,两人用饭,清沐侍候,便只说公务了。
“徽州河道没出纰漏,但以防万一,还得叮嘱高督河得在此留心。如今虽是罢兵,但总要提防。前次征战后,长江水道几乎尽在我朝掌握,高督河新官上任,还得与徽州的瞿刺史交好。”穆阳昨夜难免,便想了些公务,此刻说出来,也不敢多看禇良,道:“瞿刺史为官谨慎,应是明白事理,倒不必多心。我在想,要不要写封信送去?”
“殿下和瞿刺史认得么?”禇良问。
穆阳笑道:“自然认得,也见过。”她微服出宫,去了徽州州府宣城,懿文太子交待过,瞿河轩多有照拂,更是答应穆阳暗中关照着禇良,着人告诉她女科开考等事。
禇良怔了怔,也明白过来,心中不由绵软,低声道:“殿下,很多年前的事了,臣还是满心……”
“你我之间,感激的话何必说出口?我想易地而处,你也会如此。”穆阳坦然又真诚,道:“父皇打算宣召几州刺史入京述职了,蜀州、徽州是重中之重。我不妨在信中透露一二,请高督河顺路捎去。”
“殿下考虑周到,这是个好办法。”禇良放下碗筷,道:“还有些时间,现在写么?”
“也好。”穆阳胃口寥寥,便也丢开了,起身漱口,上二楼铺纸。
禇良站在一旁磨墨,将笔润了,穆阳心中有了节略,写起来一气呵成,落了公主官印,封入信封。
蜡封处自然也是官印,穆阳道:“你拿着,我让你给他的时候,你再给他。”
午后的太阳渐渐不那么刺眼,两人彼此对视,禇良拿过信,又变成了手足无措的人。
穆阳别开眼,轻声道:“还得一会儿,你……”
“臣去楼下候着。”禇良不敢多留,说罢就匆匆下去了。
她走得急切,下楼的时候脚下不稳,穆阳听着不由焦急,起身要追,又听见“噔噔噔”几声,莞尔之余,便在二楼静静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