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以后,一定要吃好,喝好,注意保暖,平平安安地,别被人抬出来就好。”
杜柏承第二次进场时,明显感觉人少了很多。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几位主考官身边路过时,几人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食盒看。
因着第一轮刷下去一多半人,第二场考完,只等了三天就放榜了。
这次是伙计和华章一起去看榜,邬夜和杜庭芳则等着落榜去玩。
不想伙计隔着老远就在街上喊:“中了!中了!这次是第五名!”
这下邬夜和杜庭芳急了!
要是按第一场和第二场的成绩看,只要第三场的时候杜柏承好好发挥,那他应该是能中的。
现在坏就坏在——杜柏承考完第二场,就一直高烧不退,现在还晕在床上起不来。
杜庭芳怄的要命,抱着牌牌被气的直哭。
“该死的老天爷!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要么就干脆一场都别让他考上,回回折在第三场!不是出点这事,就是出点那事,别说他,我也不甘心的很。呜~这次孩子考的这么好,结果又是下雨,又是生病,要是又没考上,这谁能不遗憾。呜呜~”
邬夜也很遗憾,但还是道:“命要紧,就和他说没考上,也好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杜庭芳哭着点头,“也只好这么办了。”
结果病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杜柏承却一点都不糊涂,非要爬起来自己去看。
邬夜没法儿,只能和他说了实话,劝道:“为了一个秀才,你连命都不要了?”
杜柏承的唇色比脸还要白,唯独一双眼睛亮的骇人。
他语气虚弱,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坚定:“人生在世,咳咳……若不能按自己的心意活……呼~不如一死。”
第三次进场。
考生更少,雨势更大。
几位考官看着杜柏承的眼神,也更加深邃起来。
邬夜当着所有考生和考官的面,把杜柏承从暖轿一路抱着放到检查考生用品的入口处,抓紧时间给他往掌心里灌输着内力道:“现在放弃保命,还来得及。”
杜柏承没力气说话,眼神示意他放开。
邬夜拗不过他,叮嘱道:“坚持不住就退出,你要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这话把周边看热闹的人逗得一笑。
杜柏承也笑了,想着邬夜要是个男人,这番甜言蜜语,不知得哄骗多少不经事的小姑娘。
他提着食盒慢悠悠往考棚走,刚转过一个弯,就听几道有力的脚步声向着自己快速靠近。侧身想让,忽被人用力推靠在了冰冷潮湿的墙上。
“咳咳!”
食盒“啪!”跌落在地的同时,手中的伞也被人一把夺过。
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再接着,一只戴有扳指的手扣住了杜柏承的下巴。
他顺着那力道抬头,看到一张稚气未脱,很是英俊又桀骜不驯的脸——是两次考试,都位居他之后的郭凌,也是郭长青的亲侄儿。
“你说你一个男人,长的比秦楼楚馆的小官儿都上道,你不在家脱了裤子伺候那个男人婆,你考什么科举?我要是你,就绝不来丢人现眼!”
郭凌说完将伞又塞回到杜柏承手中,冷冷的威胁一句:“再敢考我前面,害大伯骂我,要你好看!”带着几个为虎作伥的跟班,扬长而去。
黑夜深深,雨雾蒙蒙。
杜柏承本就高烧不退,冷的很。现下又淋了这么半天雨,更是全身湿透,冷到了骨子里。
他扶着墙壁握紧手中油伞,正要摸索着去拿食盒,有人帮了忙。
杜柏承抬伞去看——是两场考试均位列第一的于百川。
“要不要告诉考官?”于百川问。应该是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但按律,在考场寻衅滋事的人,不分对错,一律都会被撵出去。郭凌又是郭长青的亲侄儿。这笔账杜柏承会算,但绝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愚蠢方式。
而且他和郭凌都是于百川的竞争对手,很难知道这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为避免于百川擅作主张找来考官,杜柏承摇摇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咳咳~与别人无关。”
于百川也不再说什么,帮他提着食盒,又扶着他站起来,托住他的胳膊道:“走吧,我送你去考棚。”
杜柏承摇头,伸手去拿自己的食盒,“多谢,我——”
“你不用如此戒备,数月前你在有一茶楼安置流民,里面就有我。我害谁,也不会害你。”
杜柏承愣怔。
于百川笑笑,侧身用身体为他挡住冰冷的风雨,道:“走吧,考棚里多少暖和些。”
杜柏承到时,对面考棚里的郭凌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没规矩的翘着二郎腿坐在考桌上看他,看嘴型,似是在骂他:“死病秧子……”
杜柏承眸光微转,一步一晃的走过去。
“干嘛?想过两招啊?”
“咳咳~”
杜柏承一手撑伞,一手慢慢撑放在郭凌的大腿上。感觉到对方瞬间紧绷的身体,杜柏承微微勾唇,倾身凑过来问:“喜欢男人吗?”
“你……”郭凌身体僵硬,看着杜柏承近在咫尺的唇,满脑子都是这人身上怎么这么香?
杜柏承又凑近一点,在四片唇快要碰触之时,停下来小声道:“我也喜欢。”
郭凌瞳孔悠然放大,喉结剧烈滚动着,刚想在夜色与大雨的遮掩中做点什么,杜柏承忽抽身后退,拉开了距离。
郭凌没防备,倾身去追时,身体失去平衡,“噗通!”面朝下摔在地上,啃了满嘴的泥。
“我操!”郭凌大骂一声,抹着脸上冰凉的泥水终于清醒过来。
他跳起来刚要找杜柏承算账,向这边走来的郭长青指着他厉声呵斥道:“那个考生!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因着这插曲,郭凌一整天都没有写一个字,光看着杜柏承发呆了。气得郭长青干瞪眼,却没招。
天快黑时,杜柏承忽然腕子一松。毛笔“啪!”掉落在地上的同时,身子跌向旁边的墙。头也软软地耷拉了下去。
对面一直观察他的郭凌噌的站起来大声喊:“老师!老师!老师——”
惊的众考生纷纷抱怨,考官们也全都朝着这边跑来。
郭长青黑着脸气呼呼的指他:“你最好真的有事!”
郭凌指向对面:“快看!杜柏承死啦!”
“什么?!”
郭长青转过头,这才发现杜柏承双目紧闭歪靠在墙上。下颌尖尖的一张脸,像被水洗过,苍白如雪透着股难言的冰冷,竟是看不出还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郭长青伸手到他鼻下一探,丝丝缕缕不知是风吹,还是真的有气。忙扭头道:“快传医官!把他的考卷撤——”腕子忽然被一握。
“啊!”郭长青被那冰凉的触感吓了一大跳。
“老……师……”
杜柏承撑着眼皮,气若游丝地说。
“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