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莫对外透露她的存在,所有的功劳都是您的,”顿了顿,她脸上的笑意更甚,连连摇头,“您真是好运气。”
周岐越从容地将画像收好,并没有因她最后一句话而感到不悦:“那便谢过沈小姐和赵姑娘了。”
“不谢,”她笑,“我只是受人所托罢了,您要谢,就全记住她一人的好便足够。”
这个她,自然是指赵意欢。
说罢,收回笑意,沈和欣不给两人眼神,很是果决地离开了此地。
待人走后,御风立马俯下身子问:“那富商我们找到时就已经没命了,没想到还有个捕快,要再去乱葬岗扒一扒吗?”
摩挲右臂的护腕,周岐越欣赏之色快要溢出,慢条斯理道:“乱葬岗要去,除此之外,你差人把那捕快的画像多画几份,然后递给周氏底下的铺子,亦可暗中寻人。”
“是!”
…
烛火燃尽,秋风扫过落叶,外头凋零的枝条上筑了一个鸟巢,许光峡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里头的雏鸟叽喳求食,从黑夜到清晨。
赵意欢推门进来送早食,发现这家伙竟是只着了件单衣,特意买来的兔毛大氅就这么挤在床脚。
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是冰雕的,凑近一瞧,果真是半分血色也没有,呆滞的眼、无力的肩膀,与在凉山县是的模样一般无二。
白粥洒出,关上竹窗,赵意欢将所有保温的东西都盖到他身上。
“你这家伙…”赵意欢咬牙,有些想骂人,又唯恐刺激到他,嘴唇颤动几分,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既是这副德行,她雇马车、租这个院子作甚,去同沈和欣作伴岂不逍遥畅快多了,还不用日日费尽心思地照顾伤患,各种名贵的补品都用上了。
她又不是受虐狂,不过是为了心里那点正义,这辈子都没端茶送水过,不料这人一点儿也不领情。
见人还是没什么动静,她有些着急:“你这是什么意思,黔州也是你要来的,银子却是我花的,你要是个心肠硬的也就罢了,即便是个假死人,在院中走走加快身体康复总成吧。可偏偏是个木头,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有这钱我倒不如多救济凉山县的一个百姓,让他们知晓,他们这位前县丞何等无用,连为自己伸冤都办不到!”
被话激到,他眼珠子这才转动起来,这么大年纪,听着听着,眼角竟还沁出泪来,泪水沾湿了兔毛大氅,直至最后泣不成声。
他是想寻死的,不然当夜也不会往姑娘的匕首上撞。叫人救回来后,他确实绝了寻死的念头,却也找不到活着的希望。说是在凉山县帮不上什么忙,实际上他是觉得无颜面对灾民,光是远远望去,满地破败就叫他心里的愧疚多上一分,直至心绞痛得喘不上气。来黔州只不过是他自私,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
终是浑浑噩噩度日,死不成活不了,半死不活地浪费光阴。
“我一个死人又能做些什么,那两个家伙或许已经躲到了天涯海角再也找不到了,我又能去哪里伸冤,倒不如让他们一直恨着,好过没处发泄…”这才感受到寒冷,许光峡颤抖着。
“那你就抓到天涯海角呀!你都说了自己已是个死人了,那还有什么好顾及的,等把身体养好了,自是有你沉冤昭雪的一日!”怎得连这些道理也捋不清楚,明明长她几岁,还需她来宽慰。
若不是人儿还病着,她这会儿都想直接锤他一顿,好把他脑子里灌进去的水全都倒出来。
窗外,雏鸟叽叽喳喳地乱叫,枝条上最后一片黄叶也被风吹落,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但等来年,嫩芽冒出,乞食的雏鸟也会振翅高飞…
这人还是木木的,但多少恢复了些活人的气息,她将那碗洒了不多的白粥硬塞到他手里,恶狠狠道:“吃吧吃吧,反正不管怎么说你这条命是我的,寻死的念头最好有都不要有。”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许光峡怔愣抬头,刚好瞥到了她关门留下的衣角,那一抹鹅黄色直直撞入他的心里。
他自小孤苦,少时寄住在舅舅家里受尽了白眼,习惯了将心事都藏在心里,也就养成了孤僻话少的性子。
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在为官后好些,却不想,先是舅舅一家怨他不知感恩,没给表弟安排个一官半职,后有凉山县的百姓也怨他是个“贪官”。
脑子里思绪万千,怎么都离不了自责,就在他自己都放弃自己的时候,这才发觉原来这世上竟然有人不求回报地为他忧心。
日光自竹窗的缝隙照耀进被褥上,与那抹鹅黄那么相像。许光峡半坐在那儿,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动力,瞧了眼浮着一层米油白粥,一勺接一勺地下肚。
门外,赵意欢其实并未走远,半蹲着躲在门框下,打眼瞧过他确实是喝下了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以为他是想通了,却不知晓,自此以后她就被某人放到了心尖尖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