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谙早已习惯家中这种相处模式，他心里不禁冷笑一声——父亲踩三弟一脚，看似在抬举他，实则想要在众人面前，降低时寂的存在感。

时寂作为家族期待值不高的孩子，才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地活着，雄鹰教幼鸟学本领，一步步变强大，这不一定是爱，或许是责任。

而倾注更多心思的孩子，只需要躲着丰满的羽翼之后，享受着胜利的果实。

他是父亲培养出来的一颗与大哥争权的棋，时谙远走国外多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无论他和时颂坐上万宁集团掌权人的位置，受益方都只会时寂。

他累了，也不想事事不休。

不知何时，时谙的眼眸平添了几分落寞，只此一瞬，他又恢复面上如常的样子，薄唇翕动：“小寂做演员，饮食上面是要更加注意点，爸别怪他，我吃……”

他话音刚落，时赆缓沉地抬了抬嘴角。

顿时，桌子上又只剩动筷的窸窣声，三人吃得各怀心事。

时赆犹豫了一会，打开了话匣子，神色如常：“这次在家呆多久？”

“不走了。”时谙停下筷，顿了顿，“万宁什么时候需要我，我再出去。”

时赆坐在主位久久未能回神。

时寂拣着面前的菜，勉强吃了几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时谙见状，了然抬起眼，眸光中夹杂了点晦涩的情愫：“爸，我有点事想对你和小寂说。”

时赆坐在他的斜对面，眼角的细纹随着笑带了上来，周身透着一股属于年长者的儒雅：“小谙，在场没有外人。”

时谙环视了一下周围，站着一排送餐的人，眼眶忽地盛满了苦涩，似是循着饭饱，半真心开了个玩笑。

“爸。”时谙仰着修长的脖子，领口半敞，眼尾平添了几分红，“是不是小寂说的每件事，才值得重视。”

“我刚回来。”时谙话意透着些许不满，眼神不自觉飘忽到别处。

他的声量不大不小，却足以让现场的每个人听到，时寂闻声起身，迅速朝后面的人知会了一声。

顿时，照顾着餐食的无关人员自行散开，客厅回归了一片悄然。

“父亲，我想听听二哥要说什么。”时寂眼睫翕动，拿起桌面上的茶水，给一旁的杯子满上了。

鲜亮的茶面即将溢了出来，时赆端坐在椅子上，稳稳地扶着杯壁，噤声道了一句：“好了。”

时谙从身侧的文件包里，抽出了一份资料，递向对面。

“我在法国多年，除了帮万宁集团稳住市场外，还弄清楚了一件事。”

他眼里透着点神伤，顿了顿，“妈妈生前有一次陪我去游乐园，看到旋转木马时，曾触景生情提及过她亲人的事……”

时谙还没说完，便察觉到父亲手中的杯子歪了歪，他放缓了语速，将事情剖析得更加清晰：“您不用惊讶，妈没跟您提过这件事。”

“时寂那个时候还小也不懂。”时谙垂着眼，沉溺在昔日的记忆里，“那个时候我十岁，妈妈时常坐在小房间里，看着一张纸质相片。”

“你们手上看到的那张图片是复印件。”

他隐晦的目光里，透出些许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真正的照片在我的保险箱里，妈去世后，奶奶迫不及待地想要清理她的遗物，那张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时谙闷了一口手边的茶，自顾自地道：“爸，可我也是妈的遗物，当年如果不是您拦着奶奶，她是不是要将我的存在抹去……”

“住嘴。”

时赆面上无疑显露出愠怒，他将手中的白纸黑字摔到了地上，一改儒雅随和的模样，“你回来就是来诋毁你奶奶的吗？”

他没等时谙回答，忽地站起身来，扬声道：“那我宁愿你不回来。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时谙，你在乎你的母亲，同样的，我也在乎你奶奶。”

时寂身处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迅速地拉住了父亲，嘴上安慰着两人，心里却顿生起疑惑。

“爸，哥只是想妈妈了。”

时寂这句话似乎有魔力般，瞬间安抚了时赆震怒的心，他捡起资料，忱然地看向时谙，声线略微颤抖，“哥，爸也是怕你想起伤心事。你在国外这些年辛苦了，好多事情我都不知情。”

“只是这照片好熟悉，这个女人是谁？她手中哭泣的孩子，又是谁？”

时寂忍不住发问，盯着照片上的一颦一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阖了两次眼眸，“她和妈妈长得好像，难道妈妈还活着？”

“她不是妈妈。”

过了半晌，时谙才从那种压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而后苦涩地笑道，“照片上的那个人姓云，是我们的外婆，而她手中的孩子，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