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日的早晨,末伽梨是热醒的。
身上黏糊糊,湿哒哒,闷得她觉得自己像一块海绵,稍微挤一挤,每个毛孔都能嗞出水来。
仆从们盛来清凉的井水,她仰颈便咕嘟咕嘟灌下三大碗来。
她渴得急,喉咙不断动着。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滑下,交错淌过其上的红痕,似手指抚过玫瑰的针刺藤蔓,滴答下血珠一般。
仆从皆跪伏在她身前,谁也不敢抬头。
这一么,是水珠洇湿了她的里衣,透出来些微肉色,衬得两点红梅愈发娇艳,直叫人红脸。
这二么……
笃。末伽梨抹着唇角的水珠,五指重重将碗扣在桌上,一双眼睛燃着暴躁的火焰,丝毫不见一分昨夜旖旎与欢愉的余韵。
“备马!”她怒喝道。
“是!”仆从本能应下,但眨眨眼睛,又忍不住抬起头来,“是?”
末伽梨已是站起来,在壁橱中翻箱倒柜,扒拉着丢出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在一地凌乱中,她踢着拣出一件棉织衬衫和一条马裤,恨道:“那个咒力位置——出去玩不叫我也就算了,大夏天的,走了居然还把空调给关了?宿傩、里梅,我跟你们没完——”
……
…………
………………
末伽梨找到宿傩和里梅时,已是正午时分。
这地方位置偏僻,不仅在平安京城外的山坳之中,还是不走野路便到不了的犄角旮旯。
“吁!”她勒了缰绳,气极,未等马停,便翻身跃起,一脚踹向正蹲地上烧烤的里梅。
里梅呢,他早就听到了马蹄,此时不慌不忙,只是拿起烤架上串着的雉鸡,往旁一避,末伽梨便一脚踹进了火里。
“嗷!”她登时眼泪汪汪,抱脚惨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
“别演了。”里梅嘲道,“这点伤而已,怎么会让你叫痛?”
末伽梨停了,一脸严肃:“你不懂,我这是在唤起你的良知!啊好痛,好痛哦——”
她棒读着,里梅冷笑一声:“良知?你觉得我会有那种东西吗?而且,即使有……”
他嫌恶地以袖掩鼻,哼了个鼻音:“对着你?”
“你或许没有,但是嘛……”末伽梨露出奸笑,目光聚焦他的身后,瘪起嘴来,眼睛红了一圈,“宿傩,里梅欺负我……”
里梅给她吓的,转身便单膝跪地:“宿傩大人,我——”
不过,他话到一半,背后便有什么沉重的玩意儿,狠狠踹了上来,同时还伴随着爽朗的大笑。
“和我比,你还嫩着呢!”
末伽梨单脚踩着里梅的后背,一手得意叉腰,另一手拿着烤鸡,边咬下一大块,边用脚尖碾压。
“库呵呵呵呵,我可是人类古往今来的负能量集合体,什么诈术什么恶意我没经历过?里梅小乖乖,今儿你落在我手上,就只有吃瘪的份!哎、等等,我的鸡!”
一只手从末伽梨的身后探出,抽走了烤鸡。她一惊,怒而转身,下一秒却是僵住,转而露出了讪讪的表情。
“啊,宿、宿傩……”
宿傩赤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发丝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仿佛黄金编织的丝线,湿漉漉地滴着水珠,软软贴在他宽广的额头和鬓角上。
他古铜色的皮肤光滑,其上蒙着晶莹的水珠。它们折射着太阳的光泽,像是雨后的晨露,摇晃颤动,淌过饱满的胸肌,顺着马甲线的沟壑向下,勾勒出那充盈着力量的优美弧线。
“这是我的鸡。”宿傩说道,嘶咬下一块烤鸡,慢慢咀嚼。
话间,他音调平缓,这动作也是再简单不过的进食,但任谁在场,脑海中都只会有一个念头。
快逃。
这是顶级掠食者,是永不餍足的饕餮。
宿傩咀嚼时,他浑身的肌肉都微微起伏,仿佛山岳正在呼吸。那下颌线微动,展露出能轻易碾碎骨头的恐怖咬合力。
而在坚实的八块腹肌间,他的第二个舌头舔着森寒白牙,仿佛下一秒便要咬断猎物的脖颈,渴饮那热烫的鲜血……
就平安京的百姓而言,要是宿傩突然以这样的姿态出现自己背后,此时要么是吓到倒地装死,要么是吓到倒地真死,灵魂原地转世轮回,但是,末伽梨嘛……
“嗯……”末伽梨眼神迷离,喉中轻轻呼噜着,唇舌情不自禁,“宿傩……吃掉我,吃掉我吧,好不好?”
宿傩对此的回应,是一边啃着烤鸡,一边弯起中指拇指,弹了她一个脑袋嘣。
“唔!”
末伽梨捂着额头,呆呆的。几秒后,她眼中的迷离才褪去,旋即又叹了口气,撇嘴抱怨道:“真是的,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吃掉我嘛……”
“你看起来很难吃。”宿傩说。
“哈?”她登时气红了脸,撸起袖子,直挺挺送到宿傩嘴边,“试吃!你快试吃一口!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宿傩只是嫌弃地避开,与此同时,末伽梨的背后也响起了毫不留情的嘲笑声。
里梅掸着衣袖,拍去尘土。尽管他没末伽梨高,他还是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尽其所能地投来轻蔑。
“嗬。低端食材。”
咔吧。好似弦断掉了的声音。
末伽梨张牙舞爪,向里梅飞扑过去。
“好小子,你胆敢侮辱我的一世英名?”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谈何侮辱?”
“你这混蛋!我还没跟你算今早的账呢!”
“今早?今早怎么了?”
“还用说吗?”末伽梨怒斥着,指着里梅的鼻子,“你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关了空调!你知道吗,我都要给闷熟了!”
“嗯嗯,真是符合低端食材的下场呢。”
“你——哇!宿傩,你快说说他!”
末伽梨几乎七窍生烟,气极地转向宿傩。而宿傩……
参天杉树的树干上,搭着一条浴巾,附近丢弃着一堆鸡骨头。
树荫下,宿傩套着和服,懒散躺着。他后脑枕着双臂,另两臂搭在腹上,脸上盖了本《大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俨然一副“扰我安眠者,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