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梅像忽地咬到舌头一般,在末伽梨好奇的探视下,将话咽了回去。
“宿傩怎么了?”
“没什么。”
“嗯,你有事瞒着我吧?”
“……什么也没有。”
“你这副表情,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哦。”
“啧,你直接问宿傩大人不是更快?”
“呵,当我傻?宿傩的嘴可比你要难撬一百万倍。”
末伽梨一步步地逼视他,里梅竭尽全力躲着,最后别无他法。
“吃刨冰吗?”他真诚地说。
末伽梨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但片刻沉默后,她说道:“我要草莓味的。”
……
…………
………………
“你们好哦。”末伽梨舀着刨冰,轻盈跃到黑白身影面前。
这二人俯首跪地,不断哆嗦。
平日,他们该是如狼一般勇猛的猎人,但此时,他们的两双眼睛却水汪汪的,像小狗一般湿润。
“参、参见大人,我、我们惊扰了您的沐浴,还望、还望慈悲……”
里梅皱眉:“你们为什么这么怕她?”
“啊,这、这……”黑白二人颤着,喉中可怜地呜咽着,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末伽梨笑眯眯的,蹲下托腮:“哎呀,你们能看见呢。”
这下,他们几乎魂都吓飞了。
白发的翻了白眼,咕咚侧翻倒地,四脚朝天。黑发的死掐他人中,这才勉强救过来。
里梅扫了眼末伽梨,见她一脸得意,便恼道:“什么看见看不见的。一头野猪而已,还能看出花来?”
他骂得凶,末伽梨也不气,知道他是在恼自己技不如人。
“嘛嘛,里梅这样就很好哦。”她宽慰道,望着发抖的黑白二人,眉眼间染上一抹怜悯,“有时候,看不见才更加幸福……”
她说着,转向一旁的宿傩。
“怎样,你瞧出来了吗?”
宿傩摸着下巴,良久,他忽地咧开嘴角,眼里陡然绽放兴奋的光芒。
“哈,原来如此!”
末伽梨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嗯?你知道啦?”
“虽是绕了些,但也并非什么难题。【逢魔之时】,没错吧?这两个,是——”
啾。
末伽梨搂住宿傩的脖子,踮脚吻了下他的唇,竖起食指做嘘声状。
“里梅还没弄明白呢。不要帮他作弊。”
宿傩揪住她的后领,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扫了眼里梅。
里梅弯腰垂头,十指在袴侧握得很紧:“属下能力不足,实在惭愧。”
“呵,无妨。”宿傩笑道,“里梅,我的视野与你并不相同。人各有所长,能将最擅长的做好,便理当值得夸赞。宽心,不必烦恼。”
“宿傩大人……”里梅崇敬地捧心,又在末伽梨揶揄呐喊“加油”时,向她飞去狠厉的眼刀。
宿傩未管他们的纷争,望向跪伏的黑白二人。
“我心情正好。你们有什么请求,说来听听吧。”
“请、请求……”
他们瑟缩着,咕嘟咽着口水,互相看看,最后心一横。
“我名为黑犬,是白犬之兄。”
“我名为白犬,是黑犬之弟。”
“我们居住在离这三里路的山村,平日以狩猎为生。虽不富足,但也足以温饱。邻里间友好和睦,其乐融融,我们心满意足,自觉是世外桃源。”
“然而,前日,我兄弟二人正好好睡着,突然间,地动山摇。我们冲出家门,却见、却见……”
说到此处,白犬哽咽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黑犬轻拍白犬的背,虽也是一脸痛苦,目光却如黑曜石般坚定。
“蛇。”黑犬说道,大大地张开双臂,“那是那样、那样、那样大的一条蛇!它的身躯比千年乔木还要粗壮,当它昂起身来,八个蛇头吞云吐雾,蛇信嘶嘶有如雷鸣,张口就能吞掉一百个人!”
白犬瑟缩着,抱紧自己:“好可怕,太可怕!幸好,我们村有个小孩天资聪颖,拿着镜子借了太阳光,将大蛇晃得晕头,这才给了村民逃脱时机。可是,他自己却……”
黑犬不忍着,面色哀戚:“现在大家都躲在草野洞穴,人心惶惶,实在不知归处。村长婆婆见多识广,说那是【咒灵】,要我们下山去找【咒术师】前来祓除。”
白犬点头:“今天,我们是来神潭辞行,祈求一路平安顺利。未曾想,惊扰、惊扰了大人沐浴……”
末伽梨抚摸着他们的头,怜爱得就像揉着小狗一般。
“没事哦,是我吓到你们了。”
黑犬白犬一开始浑身僵硬,但随着末伽梨的柔声安抚,他们也渐渐放松下来。当她挠着他们的下巴时,他们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要是身后长着尾巴,此时应该已经甩得呼啦呼啦了。
末伽梨边揉边说:“【咒灵·八岐大蛇】,千年以前在出云国被杀,现在是轮回转生,复活了吧?”
“只有见到才能分晓。”宿傩兴致盎然,“里梅,牵马。黑犬、白犬,引路。”
“是!”他们应着,毫无异议,认真执行命令。
路上,末伽梨望着黑犬白犬的背影,眼神温和至极。
“在想什么?”宿傩问她。
“宿命。”她说,“人,果然是受宿命支配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
见宿傩皱眉,末伽梨只是轻轻笑着。
“你会明白的,宿傩。就在不远的将来。待【法理之轮】转动,待【布瑠真言】唱响,待灵与肉跨越生死的边界,待下一世,待未来……”
晦涩的术语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宿傩实在不耐烦时,她才停住,侧头向他一笑。
“嘛,现在的话,你只需要知道……”
乌云遮天,电闪雷鸣。通天巨蟒,如山岳盘踞。
末伽梨仰望它,轻声喃喃。
“好久不见?不,是初次见面。”
巨蟒有八个蛇头,其正中的一个,头顶上长出了一个只有半腰的孩童。
他长发半披,双眼空洞无神,身躯疲软,仿佛发簪一般随着蛇头摇晃。
“黑犬、白犬,刚刚你们说的那个,拿镜子晃大蛇的小孩,叫什么名字?”
黑犬白犬双眼血红,喉中滚出低低的咆哮。
“惠!”他们抓着头发,绝望喊道,“禅院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