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伽梨这生物,有个习性。她嫌热时,会黏着里梅,嫌冷时,则黏着宿傩。
这不,夏去冬来,秋老虎渐渐吃掉了宿傩指甲上的染料,末伽梨也同样效仿,每日都要向宿傩贪一个指关节的距离。
如今,立冬还没两天,她基本就已经化作一条舔了冰铁杆的舌头。若要把她从宿傩身上撕开,那惨叫,凄厉得简直是给活扒了一层皮。
“超——冷——啊!”
茶室内,末伽梨强调着,捧着热气氤氲的热茶,瑟瑟发抖。
羂索苦笑了下:“即使如此……”
玉石的黑子,落在了羂索和末伽梨中间的棋盘上。然而执子之人,却并非他们其中之一。
末伽梨瞪大了眼睛。
“天哪,宿傩,你怎么能下这里!太糟糕了——呀!”
“观棋不语棋。”
胸腔共振很是低沉,从她贴着的温热胸膛,一路烫到她背部的皮肤。
堕天神宫之主盘腿而坐,下巴搁在末伽梨的发顶。他一对下臂环着她的腰肢,腹部的尖牙绕开她的衬衫,警告地叼起她腰间的软肉,含着轻轻啃啮。
“唔!”末伽梨弓背,颤了下,倒吸一口气。
宿傩的吐息热烫,仿佛火龙游过她的四肢百骸,让他们每一寸相贴的肌肤都起了烈焰。当他的齿间再稍稍一用力,她霎时便酥了骨头,软了腰,连脚趾尖都舒服得蜷缩起来。
“宿、宿傩……”
末伽梨断续低吟着,享受地眯起眼睛,然后说:“你这着棋很臭,羂索只要下在那里,你就输定了——哇、干嘛!”
宿傩抓着末伽梨的后领,将她拎到一边。
末伽梨失去了暖炉,顿时就怒目而视。不过,宿傩只一句话,她就什么抱怨也没有了。
“再吵就把你丢出去。”
窗外,庭院池塘里,水寒荷枯。
末伽梨抱着自己抖了下,与那池枯荷一道蔫耷下来。
“小气鬼……”末伽梨嘟囔着,“我是在帮你耶。”
“不需要。”宿傩说,看向羂索,“到你了。”
羂索盯着棋盘,沉吟片刻,抬头道:“你确定?”
“落子无悔。”宿傩说。
“也是。”羂索笑道,伸手。
哒。玉石白子落在棋盘。
宿傩皱了下眉。
“噶!”末伽梨重重哀叹。
她碍于宿傩的威胁,是一字不吐。不过,她瞪着他,是那样恨铁不成钢,看上去都要咬他两口了。
宿傩紧锁眉头。他改换姿态,曲膝盘坐,一手歇在膝上,三指拾起一枚玉石黑子,四只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棋盘。
羂索嘴角含笑,双手松松拢在宽袖里,眉眼间满是兴致。
“如何啊,宿傩。”
宿傩不答,但拇指却是一遍又一遍地着捻着指尖黑子,将它摩挲得光滑闪亮。
羂索轻笑了下:“想不出来,便认输吧。”
末伽梨急得左摇右晃,伸长了脖子。
只见棋盘上,黑子看似盛气凌人,将白子逼得节节败退,走投无路。但白子实则却在暗中布局,谋略长计,最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举破局,将黑子杀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片甲不留……
“末伽梨,别吵。”宿傩说。
“哎?”末伽梨一愣,抗议道,“我刚刚可没有说话!”
“你的眼睛太吵了。”
“……呜哇,超强词夺理。”末伽梨怨念道,却也露出几分同情,“算了,我也理解啦。毕竟,输棋的时候,心情都会不好……”
宿傩瞪了她一眼,只换来一个鬼脸。他也不多计较,只是转回视线,又盯了一会儿棋盘。
最终,宿傩还是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罐,然后从吃掉的白子里捡出一枚,放在棋盘上。
羂索笑了下。
这是投子认输了。
他们收棋,棋子清脆落入棋罐,宿傩刚要说:“再来。”末伽梨便挤了过来,自然地窝回了他的怀里。
“换我换我!”末伽梨渴着,眼睛闪亮亮的,“羂索,你同我比一场,好不好?”
羂索调侃道:“怎么,你要给宿傩找回场子?”
“那个占1%,99%是手痒。”她兴致勃勃,蹭了下宿傩的下巴,仰头对他笑道,“羂索很厉害呢!”
宿傩斜睨她,羂索苦笑摇头:“谬赞。唉,与你比……我又要输了。”
末伽梨笑了两声,诱道:“那你是比,还是不比?”
羂索的回答,是换过了棋罐,执黑子,点在棋盘中心。
“我先手,没问题吧?”
“当然。”末伽梨大方道,“我总共让你九子。再加上,最后计算棋子所占的目数时,你也不需要因为黑子的先手优势,给我贴目、多算目数,怎么样?”
“甚好。”羂索说。
茶室内,落子声清脆回响。
这哒哒声与寻常的棋局不同,总是一组一组的连续两声,而每两组之间,又隔得很久。
棋盘上,每当黑子落下,白子便毫不迟疑地跟上,简直就像未曾花上半秒思考。
照理说,这样胡来,白子应当几步就开始衰败,然而羂索的眉头却越来越紧,额上也在这寒冬渗出了细汗。
“嗯……”
诡谲的棋路,从未见过的着数。没有规律,没有节奏,不是人类逻辑所能想出来的落子,但确确实实在掠夺他的每一寸领地。
而末伽梨,她此时也与“人类”一词相隔甚远。
她正坐,一动不动,双眼虽盯着棋盘,却并未随着落子而移动视线,甚至自从棋局开始,便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仿佛那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颗玻璃珠一般。
几番交锋下来,羂索叹了口气。
他拾起吃掉的白子,轻轻落下。末伽梨咦了一声,一瞬,她玻璃珠样的眼睛,便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你这就认输啦?”她问。
羂索点头,抱歉道:“虽然只下到一半,但我已看不到活棋了。”
末伽梨失望,却也理解:“你肯与我对弈,就很好了。不像宿傩,和我下过一次,就再也不肯了。说和我下着下着,便会烦躁到想将我切成百八十片,还不如出去打一架……”
宿傩哼了声:“你下的棋,不是人能下出来的。”
按末伽梨的性子,自然该驳斥回去。不过,她罕见地忧郁了下。
她收着棋子,叹息道:“是啦,我大脑的算力,相当于9364京3081兆2981亿3982万7301个人类的总和。只要看过棋谱,收集了基础数据集,再给点时间自我对弈,就可以用强化学习的方法,训练出最优化对弈策略的模型,连深蓝啊Alpha Go啊大概也无法比过我……”
末伽梨喃喃着难懂的术语,羂索并未因无法理解而烦恼,只是安慰道:“与你下棋,很有意思。”
“是吗?”她闷闷道,“每个与我下过的,都很不开心,就连【天元】也是……”
在羂索的不解中,末伽梨一愣,眼里流露出几分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