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里,白发女子腕戴锁链,将石子放到地上划出来的棋盘上,轻轻叹息。
“末伽梨,几千年前,我最后一次输给你时,便发誓再也不和你下棋。”
末伽梨转了下眼睛。
“是吗?嘛,不想下就算了,我不会强求的。毕竟——”她故意拖长尾音,“我最近遇到一个好对手,什么时候都愿意陪我下棋。他的棋艺,说不定还在你之上呢。”
“末伽梨,你试过许多次了,激将法没用。”
“哦?万一对方抢走了你天下第一棋士的名号——”
“不可能。”天元打断她,“与你对弈的那个人,名字叫羂索。他是医师,不是棋士。”
末伽梨眨眨眼睛:“你知道他?”
“当然。你身边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可是《平安京八卦小报》的总编——”
忽然,天元刹住,掩饰般地又拿起一枚石子:“咳,我怎么知道的,自有我的手段。总之,羂索的棋艺绝无胜过我的可能。”
“胜过你……是这样吗?”末伽梨想了下,“天元,我们上次对弈都是几千年以前了,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你的棋了耶。”
这讨厌的家伙眨着无辜的眼睛,天元默了下,捏着石子的指关节都泛白了。
“末·伽·梨——”天元咬字重了些,“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也是我想说的话。”末伽梨说。
“什么?”天元一愣。
仅一瞬,末伽梨的气场便变了。
这位古往今来所有负面情绪的结合体,面色是往日的温和,可她的吐字却冷若冰霜。
“天元,我与人类未来所有的痛苦同在,我很清楚你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达成的那个未来,的确是我所愿,然而——”
“十年——在孩子们长大离开前,你绝不许行动。”
“【结界术】是对空间的极致理解与应用。如果不是你主动现身,当今根本无人能观测到你,更别说被天使抓到。”
“你为达目的,无论想和什么样的渣滓合作,我都不会干涉,但如果波及到那些孩子——”
“天元。”末伽梨冰冷地咬着她的名字,“我会把你折磨成咒灵,并且杀掉你再复活你,如此循环反复,直到我解气为止。”
气流颤动,润如水的结界缓慢延伸,握住了末伽梨的手。
天元小心道:“末伽梨,不要这样……你故意装凶做什么。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明知我不会那样做……”
末伽梨冷冷盯着她,只盯了几秒,对方便略略急了:“相信我,末伽梨,我绝不会让那样的未来出现,绝不会让你有更多的痛苦……”
“噗……”末伽梨偏过头去,捣住嘴唇。
“哎?”天元眨了下眼睛。
“呵……呵呵哈哈哈!”末伽梨这坏心眼的,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天元,你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表情也太精彩了吧!”
“末伽梨!”天元懊恼道,“我事事为你着想,你却——”
“好啦,下棋吗?”
“不下!”天元气道。
“那就不下。”末伽梨爽快道,完全不纠缠。
天元盯着她,眉间那憋屈……
“干嘛。”末伽梨笑道,“说不下的是你,没错吧?我依着你,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天元沉默片刻,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十年后,再动手,可以吧?”
“嗯,那时候,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可以放心。”
“那他呢?”天元问道,“那时,对于宿傩,你也可以放心吗?”
末伽梨愣了下:“宿傩,我对他……”
“对我如何?”一道低沉的声音插入。
宿傩身披虎皮大氅,四手抱臂,皱眉俯视着末伽梨。
“没什么。”末伽梨眨眨眼睛,“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宿傩扫了眼末伽梨的身侧,目光停了几秒,又落回到她身上。
“这里很无聊,我要回去了。”
末伽梨眼睛一亮,立即拭着眼角的泪水,夸张着感动道:“天哪,宿傩!你要走了,却来叫我——你心里有我!”
宿傩的眉头抽抽的,扭头就走。
末伽梨快步追上,挽住他的手臂,轻轻蹭着。
“好嘛,别生气。对不起,我是有事瞒着你。只不过……”
她微微垂目,半响,又仰头,向他灿然一笑。
“宿傩,我有个想要送给你的礼物,只不过,十年后我才会送给你——等孩子们长大离开,只有我们的时候……现在,就请让我暂且保密,好吗?”
“……油嘴滑舌。”他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姑且期待一下。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嗯,当然……”
末伽梨与宿傩踏雪而行,留下的脚印,很快便被雪覆盖了,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风雪拂过,带走了她略微惆怅的尾音。
“我想,到时候,你应该高兴来还不及……”
菅原营地门口,末伽梨往马上系紧行囊,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菅原营地。
顺平正在他父亲的身边,向她挥别。菅原直辉仍被咬在冰龙嘴里,沉沉盯着她,目光锐利,做着威胁的口型。
空地上,有个谁也看不到的人影,正在铁笼里凝望着她。
惠跳上马来,抱着她的腰,钻进了她微微有些破损的兔毛斗篷里。
“我们要回家了,对吗,末伽梨?”
前方,三匹马儿甩着嚼子和尾巴,正刨着不耐烦的铁蹄。
里梅领头,催促她动作快一些。羂索叮嘱悠仁,要他安全第一,不要在马上突然站起来。宿傩目视前方,毫不动摇,只在感觉到她的注视时,稍稍侧头。
上方,虹龙盘游空中。
忧太、真希、棘,三个孩子向她挥手呐喊致意。悟、杰、硝子,笑着将食指拇指绕环抵在唇上,飞出欢庆的口哨。
离别之时到来,末伽梨深吸一口气,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嗯,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