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地狼藉前,藤原明央急急勒马,脸上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
地上到处都是炭火和冰晶的碎片,碎的尖木片到处都是,几乎铺上了一层荆棘的地毯。
菅原直辉被咬在冰龙的嘴里,哀道:“藤原大人,救命——”
“什么,藤原大人来了?”不远处,一个蒙着黑布的铁笼里,传来天使的声音。
她欣喜着,嗓子却都已经喊哑了:“藤原大人,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藤原明央命人解救他们,冷道:“怎么回事?”
顺平迎了过来。他恭恭敬敬,领着一队士兵,单膝在马前跪下。
“藤原大人,您不必担心,【货物】安然无恙。菅原分家、堕天神宫的诸位,皆已离开,详情我稍后汇报。只是,您……”
藤原明央的金甲上,沾满了乌黑的血迹。
他的面庞虽如往日一般威严,细看却有丝丝疲惫,好像不仅日夜兼程赶路,还与难缠的对手战斗了一般。
顺平试探道:“旅途劳累,明央舅舅,您去了哪里呢?”
藤原明央锐利地注视着顺平。
“聒噪。”他沉声呵斥,“上人将至,还不肃静!”
铃。
金甲铁骑像潮水一般,向两侧退开,身着甲胄的骑士们纷纷下马,低头俯首,仿佛是敬畏神灵的降临。
顺平颤抖了下,袖中之拳死死捏紧。
轱辘,轱辘。一位神官身着素衣,牵着马车的马缰,步履缓慢。
在他的身后,马车朴素无华。
素白的幔帐轻柔垂下,上面以银线绣着莲花纹,在太阳下泛着微微的华光。除此之外,再无一分装饰,只有前帘悬挂着一颗金铃。
“【尚善上人】——到!”
所有人的额上都渗出了冷汗,他们匍匐在地,献上自己最大的敬意。
“恭迎【尚善上人】——”
马车停。
“天使。”藤原明央命令道,“你还不呈上【货物】?”
天使从铁笼里爬出来,扇着骨翼,嘶哑道:“藤原大人,恕我无能,我的咒力尚未恢复,无法呈上货物……”
“需·要·咒·力……?”
马车里,一道干涩又沙哑的声音缓慢念道,像是树皮在互相摩擦。
两根手指微微掀开马车门帘,其表皮枯皱,长着结节,如同老藤一般僵硬。
与此同时,士兵——离天使最近,刚刚解救了她的一位士兵,忽而漂浮了起来。
他惊恐着,哐当丢下了佩刀,双腿踢蹬,双手拼命抓挠脖子,不断挣扎,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锁链吊着他的脖颈。
“不要、不要,我什么错都没有!不要啊啊啊啊——”
随着两根枯皱手指的轻轻晃动,士兵越升越高,挣扎与喊叫也越发疯狂。
顺平睁大了眼睛,浑身寒毛根根竖起,心脏也跳得快要破出胸膛。
阴影。菅原直辉目光阴沉,挡在顺平的面前。
顺平下意识地伸手,要攥紧他父亲的衣袖。可忽然,他咬了下唇,反而上前一步,越过他父亲,紧紧盯着眼前这残酷的场景。
咕唧、咕唧——
士兵惨叫着,鲜血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泛滥出来,漂浮在空中。而他的惨叫也渐弱,最终眼珠慢慢不动了,身体啪的掉到地上。
一个饱满又鲜活的人,在半分钟内,就变成了一块干瘪的腊肉。
空中,血液汇聚翻腾,最终缩成了一颗红色的小丸。
顺平发抖着,强行咽下了呕吐的欲望。
马车里,传来干枯的声音:“天使,那是要下地狱的大奸大恶之人,他的咒力应该合你口味。”
天使毫无芥蒂地一口吞下小丸。
“是,牲品当祭,以求神恩。”
咒力流淌在她的身体里,天使喟叹一声,嘎吱舒展骨翼。
泛着金光的小喇叭浮现在天使手中,她轻轻一吹。
“【神恩·雅各布天梯】。”
伴随着轻盈的仙乐,圣洁的白光从天上落下,绸纱般笼罩着一片空地,无效化了其中所有的咒术。
咔。清脆的破碎声,好似结界裂开。
空地中央,赫然出现一座贴满了咒符的铁笼。
其中,白发女子安静坐着,腕戴镣铐,执子落于身前的棋局。
马车门帘下,浑浊而凸起的眼珠艰涩转动,干枯的声音激动抚掌。
“呵呵哈哈哈哈!做得好,天使,做得好!如此,我便不再需要那些麻烦的俗物,也能得以永生!”
门帘掀开,原藤原家家主【藤原尚善】,现【尚善上人】,身披血红袈裟,头戴高僧宝冠,咧开了无牙的口腔。
“终于找到你了,【不死者·天元】!”
……
…………
………………
播磨,一座寺院内。
血染古寺,臭气漫天。
石径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红墙上糊满了肉泥,几乎就是用血肉涂画的一幅惨烈的万里画卷。
金殿内,尸首凌乱横陈,众金刚的金像仿佛泡在血里,到处都飘着修罗地狱之气。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从尸堆里破出,笔直向天。
尸堆如蛆虫涌动,一个血人挣扎着爬出。
“呼……呼……”甚尔喷咳着大片大片的鲜血,拔出刺进自己胸膛的【天逆鉾】,力竭翻倒在地。
“嘁,还是让那老不死的逃了,竟然能操纵所有血液……藤原家的【赤血操术】真麻烦,要不是有末伽梨给的咒具,强制无效化了咒术……”
甚尔捂住伤口,蹒跚站起,向后院走去。
他坐在井边,打水清洗浑身伤口,之后用牙咬着布条包扎,齿间呼着淡淡的白雾。
用力打好死结后,甚尔吐出布条,胸膛因伤痛而剧烈起伏,目光落在了后院的柴房上。
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
甚尔推开了柴房的门。
吱呀。
门开后,他并未立刻进去。
相反,甚尔在门口怔了片刻,然后闭上眼睛。他背靠门框,仿佛累极般,缓缓滑坐在地。
“啊,可恶……”甚尔抓挠着凌乱的短发,指甲用力到快将头皮抓破。
滴答,滴答,滴答。
鲜血滴入浴桶。
数个年幼的孩童被倒悬在房顶,好似牲畜般,脖子被划开口子,往下淌着渐凉的鲜血。
“一路碰到的那些狗屎咒术师,从各地抓小鬼过来,我还以为是为了什么,居然……”
呢喃声,像是往生咒一般,回响在寺院上空。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