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一族的惨叫萦绕耳畔,顺平的心脏咚咚跳着,好似要撑破这具浸泡在屈辱里的躯壳。
“父亲、母亲,隐忍堪保眼前苟且——此时此刻,此耻不雪,更待何时?”
热血上涌,喊杀声起,整片天空都染得鲜红。刀光剑影中,一匹又一匹的马儿厉声嘶鸣,扬起前蹄冲出堕天神宫。
马蹄声中,只有两人停留在原地。
里梅立于宿傩身侧,盯着飞扬起的尘土。
“为何不去?”宿傩问道。
里梅紧了紧拳。
他并未如他往常那般,平静答曰“我的使命是侍奉宿傩大人”,而是嘶哑着嗓子,昂头直视宿傩。
“您为何不去?”
烈焰轰隆,木梁嘎吱倒下。
宿傩望向东方,那是藤原家宅邸的方向。
“里梅,若你明知前路是陷阱,是否还会前进?”
里梅瞳孔一缩。
“您是说,藤原尚善他……”
“那猪狗成不了气候。”
热浪模糊了诅咒之王的神色,火光在他的脸上映照出忽明忽暗的光影,佛魔二相共融一体。
“这一切,是末伽梨罗织的陷阱。”
里梅微微张口,完全呆愣住了。
“您说……末伽梨?”
“若非她之所愿,世间无人能够强迫于她。她想让我救她,也只有我能救她。无论她如何计划,如此大费周章,只会出于一个理由。”
烈焰般的咒力从宿傩的四目里喷涌而出,烧灼着整个堕天神宫。
“我若前去,她必会达成她的愿望——人类终焉将被吞噬,末伽梨·俱舍罗将化作虚无。”
……
…………
………………
藤原家宅邸,湖心楼。
月夜明朗,樱花飘扬。乌鹭亨子盘坐空中,托腮扫视一旁立于青瓦檐上的天使。
“喂,安倍家的,大半夜的被使唤,你就没点怨言?”
天使俯瞰众生,轻扇白翅:“众生之中,只有我主不死不灭,可以行使复活神迹,他者皆是异端,须尽快祓除。”
“……哼,藤原尚善追求不死不灭,难道不是异端?你不仅不祓除他,还帮他,不怕你那个主降罪于你?”
“为了祓除更大的恶,牺牲是必要的。待我死后,自有主来定夺我的罪孽。”天使说道。
乌鹭亨子嘁了声,面露烦躁。
“牺牲……你根本不知道,藤原尚善为了追求不死不灭,到底做了什么……”
天使目露困惑:“每隔半月,尚善上人会拜访【不死者·天元】,取走她的血延寿,这并没有什么。不死者皆是异端,本该祓除。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杀死不死者的方法,可惜没有眉目……”
“不是这些!”乌鹭亨子露出尖牙,她的双目倒影着血红的日出,“在你抓来天元之前,他也要血!血的来源是——”
“亨子。”身后,低沉的声音唤她。
凉台上,藤原家家主藤原明央扶栏抬首,眉眼间尽是疲惫。
“亨子,你刚回平安京,车马劳顿,外面有天使守着,你进来歇一歇吧。”
乌鹭亨子盯着藤原明央。
她向疑惑的天使挥了下手,便跳到凉台上,进了室内。
矮桌上,摆着些点心和热茶。乌鹭亨子挑了块大福扔进嘴里,看着藤原明央合上移门。
“茶点还合胃口吗?”藤原明央问道。
“恶心,想吐,甜到发腻。”
“我记得你喜欢甜食。”
“现在是憎恨。”乌鹭亨子抹掉唇角沾着的糕点渣,站起来,拉开另一侧的移门,背向藤原明央。
“藤原大人,十六年前,播磨战场上,我不是死在宿傩的手上,而是死于你让我送死的命令。”
藤原明央微微张口,最后却只攥紧了拳头,什么也没有说。
乌鹭亨子侧头,冷眼看他:“你是救过我,但我自幼起便为藤原家做牛做马。恩我已经报了,现在还听命于你,只是不得不服从赤血操术的控制而已!”
砰!乌鹭亨子用力甩上移门,不去管背后房间里那叹息,快步离开。
“可恶!堕天神宫的那女人,为什么要复活我?明明死掉就好,一切都会结束。像现在这样,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选择——”
乌鹭亨子张开五指,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她的臂肌青筋根根暴起,然而这状态只持续了0.5秒,她的指关节就开始颤抖痉挛。
汗从乌鹭亨子的额上滴下,她咬紧牙关,最终却只低低咆哮一声,向墙壁挥拳。
“该死!”
愤怒与绝望,弥漫在仅有月光的长廊。
远方,火光渐起,喊杀震天。
身后,仆从急奔呼唤,乌鹭亨子攥紧拳头,几乎咬破了嘴唇。
“到底,为什么要复活我啊……”
哒,哒,脚步声,阴影蚕食着乌鹭亨子的面庞,清亮的声音响起。
“死者已矣,什么都无法达成,而生者则恰好相反。”
【不死者·天元】逆光立于乌鹭亨子面前,向她伸出手来。
“乌鹭亨子,你想杀死藤原尚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