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里,咒术飞舞,爆发出刺眼的闪光。轰鸣声隆隆遍地,震得天地都在晃动。
大笑与咆哮交织,宿傩操作着伏黑惠的身体,与万展开激战。
伏黑惠注视着这场战斗,内心五味杂陈。他是学到了不少,但是……
宿傩拿到万种影法术后,玩得是不亦乐乎。
两面四臂的巨大黑影拔地而起,竟与20层楼高的钢铁摩天轮比肩同高。
与之相比,万如野蜂般渺小,整个游乐园都好像是乐高积木搭成的玩具。
巨影迈步,轻易便将房屋碾成碎渣。那四拳挥出残影,每拳都掀起飓风。地砖被吹到像是刮鳞,街边铁树盆栽咣当倒地旋转,排排路灯连着电线拔起,所过之处一片废墟。
伏黑惠的念头有很多。
比如:「没想到,我有一天竟能看到宿傩奥特曼。」
又比如:「拿别人的术式和咒力捏自己的塑像,真是自恋。」
再比如:「我的咒力总量没有那么大,宿傩怎么能创造出这样巨大的影子?」
咒力链接里,他听到末伽梨噗地笑了,然后传来了正经讯息。
「惠,如果你注意影子边缘,会发现宿傩并没有让其完全稳定下来。这个影子虽然力量不错,但也容易消散。」
巨影快拳出击,万像是印证末伽梨的话那般,低吼一声,猛然加速。
万的蜂翼振动到极致,身形如电光般左突右闪,臂上化出马蜂硬刺,轰然撞向巨影的眉心。
那庞然大物应声碎裂,只有丝缕雾气飘在空中,掠过摩天轮的废墟。
半空中,万喘着气,扬起笑来,抬头朝宿傩挑衅勾手。
“果然,弱者就是弱者。宿傩,即便是你来操作,也不过如此!”
高空,鵺的巨翼划破云层,翎羽间迸溅出细碎的紫色电光。
“你若破不了那道影子,我倒要意外了。”
在那巨型捕食者的背上,宿傩单腿盘坐,手肘随意搭在支起的膝上。
“既然,你还有体力挑衅,我便用那小子的这招,招待你吧。”
随着慵懒的尾音,宿傩的双手化出诡谲的手影形状。
天,暗了。
雷声轰鸣,乌云翻涌,黑影密密麻麻,层叠沸腾嘶吼,看得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诅咒之王随意挥手,暗红眼眸俯视大地。
“【万种影法术·众神之怒】。”
整片天空都哗然倾倒,黑影泻下,好似八百万神明齐齐发怒,掷下神罚巨矛。
轰轰轰——黑影之矛虚实交错,有的触地即散,不留任何痕迹,而有的则携万钧之力,甚至将钢铁跳楼机拦腰刺穿,使其轰然倒塌。
黑影来得太快,万无暇分辨哪些是虚影,哪些是真正的杀招,只能尽力躲闪,高声怒骂。
“狡诈!宿傩,你——”
万没能说完,便被灰尘呛得掩着口鼻,只顾得上闪避黑影。
“嗯,我不讲武德。”宿傩帮万补完,采用了他从虎杖那里得知的过时流行语。
他在鵺的背上改为侧卧,欣赏对手的狼狈模样。
“效果不错。那小子着实是傻,竟然浪费咒力全部化实,我的使用果然比他要高效太多……”
宿傩与万的战斗,是完全占上风的碾压。
伏黑惠凝望着这一幕,心中既燃起了摩拳擦掌的战意,却也萌生出了几分不安。
咒力、术式,这些全都是属于他自己的。仅仅是换人操作,竟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他想要变强,却又害怕着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好像若是他赢了,便不再是自己了。
「怎么会呢。惠,你始终是你。」
末伽梨传来温柔的劝慰,伏黑惠一怔,情绪更加混乱。
刚刚,他与末伽梨之间,一直是通过咒力交流。
咒力与咒力的链接,其中流淌的只会是真实的想法。
他对于自己所思所想的控制,并没有那么熟练。许多不经意的念头,全都直白地暴露在末伽梨的面前。
这……倒也没关系。伏黑惠和末伽梨是婚约者,他没什么好对她隐瞒的。
令他不自在的,是链接的副作用:通过咒力链接传来的想法,总是编织着感情。
曾经,伏黑惠与花御交战时,那个咒灵的语言无人能懂,意思却会传进大脑。
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用咒力传递信息的基础形式。
伏黑惠与花御并未建立咒力链接。对方只是甩出咒力,单方面地大吼大叫,与他没有任何感情交流,而末伽梨则不同。
双方同意的双向链接,是建立在深厚的信任之上。链接从他们的咒力边界出发,像索道般往深处延展,直抵部分灵魂,亲密得直让人脸红。
如果说,伏黑惠与花御的交流,是在战场上用炮火对轰。那么,他与末伽梨的咒力链接,就像是冬夜里共裹毛毯,分享热可可时的密语。
伏黑惠倒更希望这种链接是前者,后者反而让他……有些窘迫。
末伽梨的喜爱,比热可可要汹涌太多。
每次,她传来讯息,一场夏季的热带风暴便随之而来,裹挟着令人眩晕的极致疯狂。
风、雨,又湿又热,亲昵地舔吻着他的灵魂因子。
原本,他的灵魂是像蜂巢那样,因子排列紧密又有秩序。可如今,他的每一个因子都战栗着,只要指尖轻推,灵魂蜂巢便再也无法维持形状,几乎尖叫着倒塌,淌出甜甜的蜂蜜来。
他羞着,请她不要这样,她却讶异着:「咦?明明是你先撩拨我的呀,还那么火热。」
「怎么会?」伏黑惠犹疑着,试探地感知了下他们咒力链接的边界……
通天巨蛇,由伏黑惠的咒力凝聚而成。
他的黑鳞泛着危险的光泽,蛇身团起,以将猎物窒息绞杀的冰冷,死死缠绕着末伽梨的咒力。
滑凉的蛇腹之下,挤压紧而缓慢。她的身躯紧贴着他,肌肤是那么软嫩又热烫,快要将他融化。
她微微挣扎,反而激起了他的狩猎欲望。他的肌肉和骨骼渐渐有力收束,发出了微弱的嘎吱声响。
咚咚,咚咚。他仔细聆听,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肋骨和肺被他挤压,正急促地从气管挤出小口喘气。
她全身都被他缠着藏起,唯有左小腿还裸露在蛇躯之外。
他的尾尖饶有兴致,从容游走其上,黑鳞略有粗糙,细致刮过如凝脂般细腻的肌肤,留下浅浅红印。
她战栗着,兴奋着,肌肤下的那些纠缠的血管,正在火热地脉动弹跳。而当他慢条斯理,尾尖占有式地紧紧圈起她的脚踝……
本来,伏黑惠应该对这场景感到不适,但实际上,他发现自己竟然习惯于此,还非常熟悉。
梦的夜晚,光怪陆离,孳生着来自前世的阴暗执念。
他惊醒,背后总是汗湿一片,十指紧紧攥着床单,用力到痉挛。
他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记不清。只知道,那是他最最不堪的执念。
伏黑惠是明白的,末伽梨与他所有的负面感情同在,早就堪破了那些。但他仍然选择忽略,好似一叶障目,他不想看的便不存在了。
而如今,当一切暴露在他与她的面前……恐惧、不安,他再也无法否认。
伏黑惠,他,并非是厌恶他的执念,相反……
执念是属于前世的。她爱着的,想必也是他的前世。她对他……大概仅仅是想寻找前世的影子,以期有些安慰。
光是想想,他的心脏便痛苦到被千刀万剐,然而,同时,他的灵魂上却又滋生出一种奇特的蜜意。
即便我转世轮回,即便我不再是我,你也会对我……不,你怎能对那个不是我的我……
谁,她眼中的,到底是谁?
痴、惘、妄,贪、妒、怨。
这不是爱,是执念。
就连订下婚约,也是他单方面的索取。
她说了,救他义姐只是举手之劳,不需要代价,但他却坚持要订下婚约。
婚约,当然是代价——不,非得是代价不可。
那个月夜,他即将死于三咒灵的手下,却在灵魂深处找到了不可思议的咒语。他本能地唤她,而她真的回应了,来到他的身边……
执念苏醒的刹那,几乎将他吞噬,而为了安抚他,她这才……
伏黑惠以为,她是同情,是歉疚,是爱屋及乌,是睹人思人,但,当咒力与咒力链接……
通过咒力链接传来的真意,不会有任何虚假。
既然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末伽梨也是同样。
她因他的前世,是对他有些偏心,但那份感情却不止于此。
末伽梨分得清,伏黑惠就是伏黑惠,不是别的谁。
而她对他,对伏黑惠这个个体……他找不出语言表述,只意识到,那是所有他绞尽脑汁想到的词汇,加在一起也无法比拟的感情。
末伽梨什么也不需要他做,不需要他的爱、不需要他的任何回应。
——伏黑惠单单是存在于这个世界,末伽梨便无比地幸福和开心。
心情,好奇怪。
得知她的真意后,他反而更加别扭了。
末伽梨的感情是那样的深而甜蜜,让他即便被她窒溺,也只会感到安心。而她萌生感情的过程,又是那样的……随心所欲。
她若非如此,定然不会对他有这样的感情。但也正因如此,她又会对太多的人抱有感情。
譬如,宿傩。
在伏黑惠与末伽梨的咒力边界,他们彼此交缠。而宿傩与末伽梨,应当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