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万答应了伏黑惠,不伤害他的义姐津美纪,但这少年侧卧在末伽梨的膝上,还是隐隐流露出几分担心。
津美纪不会咒术。在万眼中,她应当是随手便能杀掉的弱者。
万能守信吗?如果,她心血来潮……
“小鬼,你倒不算傻。”万哂笑着,“不过,你就放心吧。我挺中意你姐的,不会伤害她。”
“中意……哈?”伏黑惠忽地从末伽梨膝上坐起来,眼神凌厉。
不知为何,他看着万,简直就像在看强抢民女的山贼。
万莫名其妙,接着道:“就像末伽梨说的,我和你打过以后,我有关强弱的看法,稍微有了点变化。”
曾经,万因过于强大,而感到孤独。
万的目光,永远只会注视着比自己更强大的家伙。也因此,万眼中的世界,从来都只有空白,一如她的领域。
孤独、孤独、孤独……直到宿傩走进了她的视野。
万欣喜若狂,渴求着打败诅咒之王。而藉由此,她也能将宿傩从孤独中拯救出来,这是多么完美的闭环。
虽然,宿傩说,在他眼中,万物都是消遣,战斗与料理的趣味,差不多相当。末伽梨也说,雨不在乎,也不存在孤独的概念。死亡对宿傩来说,只是吃饱离席。
对此,万嗤之以鼻。
宿傩是人,不是雨。万也不是料理,是人。既然都是人类,她便总有打败宿傩的那天。
这次,前半场,是宿傩操作着伏黑惠的身体战斗。那小鬼弱得要命。即便是诅咒之王,也自大过头了——
万艰难躲着云端掷下的千万黑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全程都被压着打。
千年前,万多次挑战宿傩,最后都全身而退,不断修炼精进。听闻宿傩坐化时,她捶胸顿足,觉得自己离打败宿傩就差一点——
天壤之别。
这一战后,万想着,就算哪天,宿傩被塞进一只青蛙的身体里,大概也能把她揍到火冒三丈。
若说前半场只是让万怀疑人生,后半场,则是让万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宿傩中断操作后,伏黑惠亲身上阵,居然破解了她的真球?!
真球……她最引以为傲的最强杀招……被她刚刚才差点随手杀死的弱者……随手捏爆了……
而且,伏黑惠并没有任何取巧,就是堂堂正正,利用了双方咒术本来的特性。
孤独,此时已经不值一提了。万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挫败,还有迷茫。
她所视为弱者的家伙,如果打败了她,那还是弱者吗?难道,伏黑惠本就不是弱者?
不,不对。伏黑惠破解的,的确是她的最强杀招,但体术、战斗经验等等方面,都是她更胜一筹。
或许……强、弱,并不是绝对的?
就像水会浇灭火,火会烧毁草,而草又会吸收水……伏黑惠克制她的最强杀招,那招又克制许多咒术师,而那些咒术师,其中大概也有克制伏黑惠的。
万物相生相克,而强、弱,只是非常粗浅的概念……
末伽梨摁着她治疗时,万便慢慢想着这些事。
一种极为充实的精神餍足,渐渐填满了她空白的世界。
虽然,万仍然无法完全理解宿傩和末伽梨的想法,但是,强大、孤独、爱,曾经的那些执着,好像渐渐淡去了。
万还是喜欢战斗。不过,这次,她不想寻找强者了,而是想寻找有意思的对手。
「万,如果你不伤害津美纪……」
津美纪,谁?哦对,小鬼的姐姐,连术式都没有的普通人。
原本,万根本不会在意弱者,但当她放下成见……
真奇妙。
仔细想想,她自己构造出虫铠时,便是听闻了昆虫转化能量的高效。弱小的昆虫,却有着不可思议的智慧。
那么,弱者……
伏黑津美纪,那个连术式都没有的普通人,却能想到用冻得硬邦邦的肉来做铠甲,就地取材。
虽然,那冻肉很快便被万打碎了,强度比不过术式构造出的虫铠,但也确实有趣。
万说愿意和她拜做义姐妹,虽是一时兴起,却也有几分真意……
末伽梨望着万,目露慈爱,把万吓得一个激灵。
转而,末伽梨向伏黑惠柔声道:“惠,津美纪不会有事的,让她出来吧。你们叙叙旧,我带万去看下宿傩。”
伏黑惠虽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
“我相信你,末伽梨。”
末伽梨拎着挣扎的万离开了,伏黑惠望着她的背影,拍了拍在一旁待命的青蛙式神。
虾蟆鼓动白白的肚皮,大嘴中缓慢挤出一位高中生年纪的少女。
她闭着双眼,发丝还缠着点黏液,像是刚刚破壳的雏鸟,倒在伏黑惠的怀里。
伏黑惠根本不顾衣物会沾上黏液,只是轻声唤道:“津美纪,醒醒,没事了。”
……
…………
………………
离伏黑姐弟的不远处,可丽饼店旁,凉伞下的长木桌旁,坐着三个人影。
宿傩的身前,堆着数不清的食品包装纸,看起来已经尝过了不少美食。
现在,他四手拿着草莓奶油味可丽饼、草莓味瑞士卷、草莓味甜甜圈、草莓味乳酪蛋糕,尽情享用他最喜欢的甜点。
宿傩对面,万的表情难以言喻:“这些我尝过,齁甜。我知道你是甜口,但这也太……”
末伽梨笑了声,往长面包里夹好香肠,把热乎乎的热狗递给了万,坐到宿傩身旁。
“这还好啦。宿傩有次一顿就炫了30个柿饼呢——还是早饭。”
万目瞪口呆:“早饭?30个?柿饼?”
末伽梨深沉点头:“很可怕吧——唔!”
宿傩把草莓甜甜圈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嘴:“我记得,某年夏天,你一日便要里梅做了30碗刨冰,直到秋分前,日日如此。”
末伽梨目移了,含糊着:“太热了嘛……”
万咬了口热狗,觉得自己只要在战斗上打败他们就好,别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较劲了。
不过……她怎么记得,宿傩还挺护食的来着?至少到嘴边的,绝不肯让出去。
只见末伽梨把甜甜圈掰了一半,递还给了宿傩。吃完了,还偷了个他可丽饼上的草莓。
宿傩斜了眼她,末伽梨便咬了口草莓尖尖,然后带着草莓的清香,含糊吻了下他的唇角。
“抱歉啦,这个看起来真的太好吃了嘛。”
宿傩哼了声,继续享受他的美食了。
万迷茫了。
她怎么觉得,对末伽梨来说,好吃的不是草莓,而是宿傩的唇角?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就认识?末伽梨,你不是和伏黑惠是婚约者吗?”
“嗯?啊。”末伽梨咬着草莓,闲谈般逐一回答万的困惑。
“第一,我希望我能被宿傩吃掉。第二,我和宿傩是在地球历的公元1038年2月4日的凌晨5点36分41秒,在日本平安京的堕天神宫前遇到的。第三,婚约者,我现在有……”
末伽梨掰着手指数着:“悠仁、悟、杰、惠、甚尔也算是吧。所以,目前来说,5位。”
万沉思着:“原来如此。千年前,男人可以与多个女人结婚,千年后,女人也可以与多个男人结婚。”
末伽梨本要解释当今法律的复杂,但万脱口而出。
“宿傩没名分吗?”
静。
宿傩吃着可丽饼,表情没什么变化。
名分……诅咒之王其实并不在意这种俗物。
真的。
之前,伏黑惠说他“连名分都没有”,是借此挑衅找茬,宿傩当然要回击。
而当提到名分本身……
末伽梨舔着指尖甜甜圈上的残渣,顺口问道:“宿傩,你想要名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