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知是问飞鸿为人太过亲善,还是有意与这些人结交,总之才一日功夫他便和营中几位将领混熟了,令风烟啧啧称奇。
昨日一整天未曾见到江宴,这位素来与人为善端着笑脸的江侯爷今早脸色不大好,风烟也没有凑上去找不快,只好摇着扇子去寻问飞鸿。
今日东海军营中便在整装,不知萧成翎端的是什么谋算,其间也未寻由头来拖延。
不过天色倒是好,海天晴碧,风烟特意叮嘱问飞鸿支把伞,免得这这辈子头一回见海的小子被日头晒晕。
按照江宴给出的海图,只需两日航行他们便能穿过雾瘴抵达海寇扎营的久珠岛。江宴弄来地图的方法恐怕是假,但风烟知其行事稳当,海图应当是真,只是来路就不那么好说明了。
“师兄——”问飞鸿撑着柄江南街巷里常卖的绘芍药的红纸伞,天光透纸而落,映得问飞鸿发梢都泛着喜人的红,“我听闻东海有泣泪成珠的鲛人,师兄可曾见过?”
“当你师兄我常来东海么?”风烟失笑,嫌阳光太烈,往问飞鸿伞下躲了一步,“鲛人一族自数百年前便已隐世,你是见不着的。”
问飞鸿转了转伞柄,与风烟贴近,“我虽侥幸走过了不少奇府秘境,但与师兄比起来,这点见识还是微不足道啊。”
风烟:“人未必要求个全知全能,你已足够卓越,没必要执意追求什么。修道讲求随心而动,有所不知、有所不能也是常事,无需放在心上。”
问飞鸿:“师兄讲的道理,我总是要迟个几年才能明白的。”
分明是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废话——风烟大笑起来,从问飞鸿伞下矮身穿过,“不与你说了——你见着江宴没有?”
问飞鸿指指,“方才我见江兄进了舱内,应当是……萧大人那处吧。”
风烟顿住脚步,险些踉跄着,“罢了罢了,我不去了。”
跟那二人共处一室,实在是叫人难捱。风烟不蠢,知道他们话间往往别有机锋,若能品味也当有趣得很,坏就坏在他们各打机锋,没准备叫风烟这个外人听懂,留在一旁属实尴尬。
“师兄想去哪里?”问飞鸿倾着伞柄,小姑娘似的把玩垂下的珠穗,一双眼直望着风烟,“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我同师兄一起吧。”
“怎么?难道是不喜欢看海,觉得眼晕?”风烟驻步原地,任问飞鸿追来,“这样出海的机会,连我都不曾有。”
“我只想与师兄同看。”问飞鸿撒娇似的拉住了风烟的手,“否则只一个人,该多没意思呀。早些年奇琼秘境开阵,我也曾跟着些友人同入。那是一处天然造化的秘境,其中奇花异草无数,可称人间盛景。”
风烟:“是么,我运气不好,倒不曾去过。”
问飞鸿:“可我孤身一人在秘境中,周遭尽是奇景飞花,呼吸之间便有灵力流转,是见者称道的美景。却唯独没有可与共看的人,好不寂寞。”
风烟无话可说。
“这些那些,不管是秘境还是海空,我只愿与师兄同看。”
年轻人的体温总要高上一些,风烟能碰到问飞鸿掌心的茧——按理说修仙之人有灵力在身,即便有伤茧也能轻易消去,但问飞鸿实在是用功过头了,即便是如今在旅路中,风烟还能在起身时看见问飞鸿提着刀回来。这孩子刀法没有师承,他与袁亦恩都不是精通刀法之人,问飞鸿向来是自行摸索,须比旁人更下苦功。
风烟没有接茬,转头时瞥见远处海天之界,微眯起眼。
那是雾。
这个时辰的海面,本不该有此般大雾,若没想错,这应当是东海海寇赖以为屏障的雾瘴,对凡人来说甚至微有毒性。
船舱被打开,江宴与萧成翎一同登上甲板,萧成翎挤出个阴阳怪气的笑,“看来江侯爷拿出的海图也并非全然可靠。”
江宴:“总督竟然还有这闲心,不快些让将士回舱么?”
“我等东海军已与海寇作战多年,区区雾瘴不足为患。”萧成翎扬着下巴,“且看吧,除了迷眼些,这雾瘴还算不得麻烦。”
他所言非虚——甲板上诸将士都神色如常,显然是已见惯了这雾瘴,也看不出有任何不适之处。
“我有一计,或可除这迷障。”风烟笑眯眯负手而至,“可要一试?”
江宴自然是好奇的,身旁的萧成翎却僵着张脸没什么反应——管他们如何呢,风烟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有他们试与不试的余地。
至风烟这般境界,掐指便可为阵,四方风流绕他而聚,顺应其心意而动。仗风而行的船只渐渐缓了,海面隐有风流暗动,吹得云流雾散去,顷刻间,眼前又是碧透一色之海,不见半分雾浊。
“竟能将上方雾霭尽驱而不惊船身,风泉主于阵道一途的造化如此非凡。”江宴赞道,“先前风泉主一直说自己于此道不精,看来只是玩笑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