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猜错。”风烟背手,“这应当是风氏祖墓。”
问飞鸿讶然,“祖墓?竟埋于东海之中吗?”
“你也知道风氏在我父辈之前就已没落,那是因为风氏已失了祖传,只给后人留了一副好根骨好血脉,除了平白遭人觊觎外,没什么大用。”
旁侧传来一声响,霎时间明光照耀整条甬道,一时叫问飞鸿睁不开眼,只急忙忙摸索住了风烟的手。
光影渐沉,问飞鸿看清眼前景象,不住惊呼。
“九十□□烟屈指叩了叩旁边的石碑,击出一声闷响,“这是风氏历代族长的坟冢,真是可悲,上古大族没落至此,竟叫我一个未受带的进了家族祖地,若这些老儿泉下有知,怕是少不得骂一句‘礼崩乐坏’的。”
问飞鸿紧贴在风烟身边,看着要将风烟那句“你且跟紧”践行极致,“青青还只有那么点儿大呢,师兄当然会是家主。但风氏之事我还是不大清楚,师兄愿与我细讲吗?”
“嗯,你当个故事听便是了。”风烟向甬道深处走去,偶尔停步翻看石碑,“这群家伙怎么一点好东西也不留下?”
“风氏华胥踩足印怀胎,生女娲伏羲二子,此便为人族之始。硬要说的话风氏血脉早已散入万民中了,但是嫡系么总该有些自己的传承。风氏嫡系在上古素来是修仙大族,按理说当有天材地宝灵器法器无数,奈何这群败家玩意从来不知道留些东西在手里,都做了散财童子散出去。”
听他语调,问飞鸿不禁噗笑,“师兄一人之力也不比那些大族差,不还是一掷千金赠与我了吗?”
“没让你找茬呢,歇着点。”风烟拂袖掸他,“我的缘由倒还和这帮人不一样——在我父之前,风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一心为天下的圣人。”
问飞鸿却敏觉出了他语调中的异样,咀嚼道:“圣人?”
这冰冷的甬道终于见了底,风烟扫开眼前石碑上的尘埃,此碑不刻名,只留了一副画——伏羲女娲图。
沾满鲜血的手指点在女娲额间,红痕自此蔓延,填满了石碑上每一道凿壑。
“因为他们降生即是为了死去,纵然爱着自己与父母后代,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天下众生而选择死。”
“风氏一族传承上古神血,族人天生擅阵符魂炼之术,除此之外,风氏族人的血肉神魂也是极品的材料,倘若熔骨锻器,再造神兵也未曾不可。”
问飞鸿皱眉,“师兄所说平白遭人觊觎,是指这个?”
“不错。”风烟冷笑,“风氏中人根本没有自保之念,倘若一命可换一件安天下的神兵,他们不会犹豫。”
“在我父那代风氏便已衰弱得只剩一支两脉,我父其人心气嗯……与我都是耐不住性的,便甩手离了风氏大族,自行闯荡,至少没落得被榨尽血骨的下场。”
风烟疗愈了自己身上伤处,向眼前渗血的石碑注进灵力,一道神光自石碑而起,青烟不绝涌出,如无铭的引魂之阵般缓聚成人形。
“师兄!”
在被青烟弹开的瞬间,问飞鸿伸出手,竭尽全力想要抓住风烟的衣摆。
“无妨,我——”
那些看似缥缈的青烟将风烟包裹,余下的话语也被隔绝无音。问飞鸿试着抓握那些烟雾,但眼下显然除了等待没有别的法子。
祖墓中有些什么针对族人的传承也不足为怪,他如此安慰自己,抱着秋鸿刀在石碑旁盘坐下。
无可做之事——时至今日,他仍然无可做之事。
就如同当日月尘山一战那般,师父与风烟不约而同地向他隐瞒了此事,直到傍晚有人告知他月尘山崩,问飞鸿才赶去见了风烟最后一面。
烽火长鞭的棘刺间浸透血斑,日落山头,风烟就像夕阳中行将燃尽的一捧。
而一旁已无生息的,是养育他长大的师长。
问飞鸿想了许多缘由,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将师长之死与风烟联系起来。然而事实不容得他思量过深,就在他眼前,因久战而脱力的风烟倒下,坠入了月尘山茫茫风雪中。
倘若那时伸出手,结果会不一样吗?
问飞鸿伸出手,不讲道理将风烟裹挟的青烟萦绕在他指尖,未曾予他任何回应。
五年过去,他已成了独当一面的飞雪城城主,已在偌大江湖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但面对风烟时,还像月尘山巅那个怀抱师父尸首痴然相望的无力之人。
秋鸿刀静靠在他肩头,刀身冰冷的触感为问飞鸿带回些许理智。此刻他所能做的,仅仅是相信他的师兄能够回来,相信一族祖墓到底不至于戕害自己的子孙后代。
倘若……倘若风烟没有归来,他不惜代价也定会将此地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