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师兄……”
“师兄?”
风烟昏沉之间听见水雾之外问飞鸿的声音,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怎么?”
“师兄怎么又在池里睡着了。”
那灼人的榴花似的红近到眼前,风烟想认不出也难,眼还未睁,便扶着池沿撑上,“不打紧的……有事?”
问飞鸿扶住风烟臂肘,适时披上一件春衣,“师兄又备了药浴,难不成是旧伤发作了?”
“不至于。”风烟自觉没有娇弱至此,挥开问飞鸿的手,“只是离天水近了,难免有些头晕,寻个由头歇会儿罢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看来天水当真未必是多么好的东西。”问飞鸿皱了眉头,“师兄当真不知如何能解天水之毒吗?倘若有些许头绪,不论什么东西我都定能找来。”
风烟笑了笑,“哪用你操心。”
他披衣而起,浑身裹着湿漉漉的水汽,微苦微涩的药味随举手而动。西南夜时湿寒,风烟便随手画了道阵法,烘干了背后长发。
问飞鸿:“我替师兄束发?”
不知问飞鸿究竟有什么偏好,风烟素来没有正经绾发的心思,往往还没想起此事,一段发丝便已落在问飞鸿手中了。
他却总爱这样缠,要那些散的细的发丝勾在指缝掌心,叫风烟躲也躲不开。
还能如何呢?不就只能由了问飞鸿去,风烟懒得多言,任问飞鸿上手拨动他的发梢,酥痒之感攀上脊背,仿佛骨头都要化了。
“师兄在雪原这么多年……唔。”
风烟感觉到一支滑簪别在脑后,没什么分量,应当没什么累赘的物件。
臂膀环围过腰间,风烟能感知到常年掩在窄袖下的问飞鸿的小臂,比当年还有力几分,脱了少年人的清瘦,他无疑是个已及冠的男人了。
问飞鸿闷着声,“怎么瘦下来这么多,苦寒贫瘠之地真是不妙。”
风烟知他做派,总要用这样亲昵的姿态偎近,但又从不会当真做些什么,只要风烟稍一使劲,便能轻易挣开。
于是他也如常撇开问飞鸿,欲从这滚烫的拥怀中脱身而出——问飞鸿却使了些暗劲,巧妙地将风烟圈困,小臂与风烟的腰腹间只隔一层缎软的料子,什么也阻不住。
这感觉当真叫人头皮发麻。风烟从不愿为人所缚,也没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这样对待他,偏这是问飞鸿,叫他半点法子也无。
腰腹是人与兽的要害所在,被人囚于怀中,与交咽喉在掌无异。问飞鸿并未做什么,明知风烟想从中脱身,却也不曾如以往般识相地松开手。
“在飞雪城的时候,我总在想师兄。”
问飞鸿将半边面颊贴在风烟肩头,汤泉中带来的已凉透的水珠打湿薄杉,将布料浸得柔软若无,体温便于此交叠,“我知道师兄是不会死的,我从不怀疑。但我走了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却再未见师兄一回。师兄定然就在这世上某处,我便要扬名四海,叫师兄不管在哪儿都能知道。”
“但师兄未曾来找我,还以为是师兄不要我了。”
而后的气息湿热,更胜过温烫的汤泉水。风烟像是魂魄都被烫缺了,又或是氤氲的水雾太浓,使他难辨眼前一切。他本是何其警敏之人,一时却未探明问飞鸿言中用意——问飞鸿的心思么,总是比最诡谲的仇敌还叫风烟难办的。
风烟不敢看他,仿佛回眸一眼比交付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艰难百倍,宁愿袒露自己的胸膛腰腹在秋鸿的刀尖前。
“师兄往后不会离开了么?”问飞鸿更拥紧些,“往后我也想与师兄如此,乘月赏花,不论愁别,师兄可愿?”
这一句倒给风烟激醒了,一时间哭笑不得,往问飞鸿脑门嘣了一指,“敢情跟我哭惨来了?我眼下不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么,你待如何?”
“才不是。”问飞鸿终于松了环围着风烟的手,转而去牵他指尖,跃身凑近到风烟眼前,“我是真心如此,不管是五年前,还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