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侍从引进府厅,绕过金缠的画屏,问飞鸿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见到了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的真面目。
“师叔这里这么多年,倒还是这副样子。”
风烟不与他客气地落座,“这困鹿山也只有师叔这能尝到,倒叫我念念不忘许久。”
摄政王中年样貌,颇为威严,听完了风烟的话,也没有任何神情,平淡道:“凡俗东西,倒也没什么滋味,但唯独我用的东西,旁人别想染指。”
他语意锋锐,问飞鸿不由得皱起眉,但风烟却没什么表示,无所谓道:“那倒是,人往高处走,自然而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摄政王放下茶杯,“这就是我那名气大得很的师侄?过来,给我看看。”
风烟倒先起身,无所顾忌般地轻握住了问飞鸿的手,“陈王是我上一任的天水泉主,也是你师父唯一的师兄。”
问飞鸿不由得大惊——难怪风烟称其为师叔,风烟不认袁亦恩自有原因,而这位陈王还是前任的天水泉主,自然与他往来更多些。
问飞鸿向摄政王行晚辈之礼,“晚辈问飞鸿,见过师叔。”
座上摄政王冷哼一声,“年轻人,心气比天高可不是好事。”
问飞鸿一时不明其意,直到胸口风烟才画下的符文隐隐发烫,才回过味来,方才摄政王约莫是放出了灵压威慑的,但师兄这道符没让他有任何觉察。
没法摸清摄政王的意思……这位可不是个祥和好说话的长辈,虽说是飞雪天水一脉,但已脱离了天水泉,反倒投身凡俗王族,想也知不是寻常人物。
风烟抬手把问飞鸿摁回去,“肩上扛着飞雪城的担子,自然没法恭谦顺意,想必殿下也不是不知这道理。”
摄政王微眯起眼,“你们身份特殊,本不该贸然放入京中,你是为了缑月草而来。”
“倒也没什么,不过来京中凑凑热闹,我在雪原待了五年,寂寞惯了。”风烟耸肩,“殿下也无需忧心,我们不日便回飞雪城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仙盟那边还忙得一团乱麻呢,人间事我们无意插手。”
“我听闻你在百灵秘境时,毒发了一回。”
风烟抬眼看他,又笑起来,“老毛病了,旁人不知情,殿下还不明白么?”
摄政王目光如锋锐利,风烟也岿然不动,二人相持片刻,摄政王先开口,“天水之毒无解。”
“这便是说笑了。”风烟摇头,“倘若无解,要缑月草又有何用?”
摄政王不答话。
风烟起身,不怎么恭敬地朝摄政王拜下,“殿下若没什么要紧事,我先带师弟回去了,我们明日便启程离京。飞鸿,走了。”
摄政王脸色不算太好,却也未阻拦,由着风烟与问飞鸿出府。直到距摄政王府远出二里地,风烟才开口。
“这老东西寿数将尽了。”风烟仍揉着眉心,“倘若我有这么一天,你还是快快料理我吧,免得我变成这讨人厌的模样。”
问飞鸿尚且有疑窦在心,一时间竟不知道先提哪个,只好顺着风烟的话说下去,“师兄何出此言?”
“他是你师父的师兄。”风烟拿玉扇一敲问飞鸿脑袋,“你师父尚且寿近三百,他便更不用说了。历任天水泉主里,他还算长寿的,应该说果然王城风水养人么。”
问飞鸿:“飞雪城更好,师兄若在飞雪城,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毫不意外地流露出些许收敛又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应声。问飞鸿真是恨极了每言极此事时风烟的暧昧之态,因为他深知师兄不是轻诺之人,他口出之言重过千金,因此从不许什么天长地久。
人世易殊途,问飞鸿自然也明白这道理。
他跟在风烟身后,回到了烟景苑,他们才出去半日,庭中流水如故。
“我早说过,摄政王不是善茬,本来想着你与他不相干便是最好,这才没有一开始便交代你。”风烟颇为头疼,“如今算是与他打过照面了,也该明白,这种家伙该能有多远离多远。”
问飞鸿颔首,“我明白了。飞雪城本就与官府泾渭分明,往后我也更不会插手这些事。”
风烟将窗合上,招手打发问飞鸿,“安神香还有吧,帮我点上些。”
昨日问飞鸿才依着风烟的方子新抓了些,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他将腾着白烟的香炉推至床榻边,“师兄是头疼么?”
“小毛病。”风烟拉上床帘,见不着面容,听声音竟觉有些虚浮,“等会儿要是有摄政王的人来,你便说我头疼不见客,我们明日便跑。”
问飞鸿眉头不解,在风烟榻旁坐下,随手捡起了前日风烟看至一半的书——算是江湖闲话野史,讲的是十大神兵的由来与踪迹传闻。
这一页写着:长恨剑有灵认主,高祖崩后,再不得出,束于宫中无人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