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此狼狈之时,冉蔚之抬袖,一掌剜落皮肉,溅血珠洒落,被飞弹至风烟门面——竟滴血成阵,叫风烟被困堵一时,难进半寸。
修仙一途可说是逆天而为,与天争命,但有些人偏生就得天独厚,有先天聚灵之体,一身骨血里都凝着灵力,天生便更近大道,但相应的,也自然遭人觊觎。
被冉蔚之血中灵力一撼,风烟瞬间明白过来。问飞鸿见风烟动作滞阻,也紧张起来,握紧了秋鸿刀柄。
但这也只是冉蔚之的最后一搏,负隅顽抗罢了,风烟不放在眼里,一掌震开,将冉蔚之逼入天水泉。
“呃……”天水是灵泉,但灵力太过精纯,凡躯倒不能吸纳了,大多拿来炼器用。贸然沾染上天水,只会遭蚀毁了皮囊,染上天水毒性。冉蔚之乍然跌入天水泉中,闪避不及,被蚀坏了腿脚,踉跄两步,再无力避开风烟攻势。
“冉楼主。”风烟未收鞭尾,居高临下瞥他,“净业寺的净尘大师,算是你血缘之父吧。”
冉蔚之被烽火如蛇般缠上腰颈,随风烟手腕微转而收紧,力竭地从嘴角溢出血沫,但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亮——往日见这位幻情楼楼主,总隔着银面白纱,此人也如他那参差不齐的幻阵一般诡谲莫测。这时候冉蔚之已无力伪装,再无遮掩,将近末路时却比从前任何一刻都鲜活得多。他伸手攀住烽火,掌心被燎焦也无所畏惧,想必火毒已入体,就算侥幸逃脱也必不会有活路。
“风……呵……风泉主所言不错。”冉蔚之一笑,满面血污也不掩倾城,像泼满朱砂的芍药那般艳,“我行当行之事,本不想惹麻烦上身,既然被泉主看破,也无需遮掩。因一念而辜负妻子,死也余辜。”
他被烽火纠缠,此时几乎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也攀着烽火支住身躯,“盗难载枪、杀净尘、撺掇苍氏兄弟夺取神兵之事皆是我做,至于旁人,至多算是局中一子。二位素有仁厚之名,想来也不至于太过迁怒,如此我便安心了……”
电光石火间问飞鸿抽刀而出,斩落冉蔚之方才翻腕取出的暗器弩弦,也断冉蔚之最后生机。他借力一翻,转身坠入天水中,连带着叫风烟手中烽火也脱手,堕入池底没了声息。
风烟一步上前,却也清楚,神兵本就由天水炼出,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但冉蔚之投身天水,必然是骨头渣子都不会有剩了。
太仓促,他还有好些事想向冉蔚之问清,此人却就这样投泉赴死,从生到死都叫人摸不清其意。
“师兄。”
问飞鸿为风烟擦去血迹,还有其掌心被烽火意外划伤的血痕,“如今冉蔚之已死……虽说蹊跷,但入天水泉,恐怕是不会有活路了。师兄不必忧心,我这便去向仙盟交代,不会惹上麻烦的。”
风烟握住他的手,朝恢复平静的天水泉看了一眼。
“算了……飞鸿,我们回去,帮我煎会儿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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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飞鸿从药房出来时,风烟正穿着单衣,坐在桌案前,列了一排瓶瓶罐罐,翻看着积灰的旧卷。
“师兄,当心着凉。”
话虽如此,天水泉可比飞雪城暖和太多了,即便衣衫单薄也不至于冷。问飞鸿知道此时风烟忙着,自然无心药浴,便在风烟对面坐下,“师兄可是发觉什么了?”
风烟再翻一页,紧拧着眉头,思索片刻,方才慢悠悠回应,“倒也没什么。就是这冉蔚之属实疯癫过了头,复活宫希声,哼,这种事也独他一个敢想。”
“我早派了人去调查冉蔚之背景,想来过些日子便该有结果了。师兄莫要太烦心,等几日说不定便有消息来,一切谜团便能解开了。”问飞鸿刻意用自己水珠未擦的手去轻挠风烟指尖,“师兄何时去药池?水都快放冷了。”
风烟叹了声,将书卷推至一旁,“不着急回飞雪城的话,就在此待上些时日吧。”
正如问飞鸿所言,先前派出去的人无所获,是因冉蔚之本就做这行当生意,自然不会叫他们钻了空子,如今冉蔚之一死,从前种种自然再捂不住,有心人一打听便可得知。
冉蔚之确是净尘与魔宗女子之后,此事倒不怎么宣扬,是风烟推断得出。他离开净业寺后,不知如何竟千里辗转去了秦淮一带,藏身烟花之地,十二岁那年得遇贵人——国师无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