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因为困倦,风烟不大有力气搭理他,只压着嗓音,淡淡应了声,抬手哄孩子似的拍拍问飞鸿脊背。
帐外天光渐黯,黄昏总多愁,仿佛一帘之外便是不尽的恐慌之地,问飞鸿紧紧搂着风烟,如同蒙昧的兽牢护着自己的一方天地。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风烟抬抬指头,捻住他发梢,示意自己在听着。
问飞鸿接着道:“梦里的师兄离我很远,远在锦绣丛外,比江南的山色还朦胧。师兄不会离我这样远的,对吧?”
掌心还残留风烟的体温,那枚同心结都被捂热了,融作暖红的一片,缀在腻软的如流身躯上。
问飞鸿着力按揉风烟小腿,被无意的抽动猛夹了腰侧,不由得一震。
风烟把他摁进怀中,“师兄再睡会儿,消停点,好不好?”
问飞鸿收了动作,自己挤入风烟臂弯下,做个恰到好处的抱枕,供人一觉安眠。
外边天下星火燎原似的闹腾着,飞雪城里倒称得上安宁,只是来往的散修比往日少了,倒也正常,这种时候想不站队一方未免艰难。
问飞鸿与风烟走在飞雪城大街上,刚从孙老那处拿得了器冢门钥,与楚月空约在了月尘山器冢附近碰面。
“师兄似乎极为看好楚月空?”
“看好……她不必要什么人看好,本事是有目共睹的。”风烟摇摇头,“我信她,是因为这孩子一眼就能看透,是个纯粹的人。况且还有肃芦城的旧因缘在,我想赌一把。”
问飞鸿笑道:“师兄嘴上说着赌一把,看上去却是笃定的,想必成竹在胸,日久自见。我信师兄的眼光,断不会出错的。”
月尘山山路崎岖难登,风烟驱了个术法,直上山药。楚月空早便先一步到此,见他二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拜了师父师叔。
问飞鸿叫这称呼听得新奇,眨眨眼。
“器冢已封存多年,我们不会与你同行,你得来什么物件,全凭你自己的机缘。”风烟张开手心,密钥消解器冢封印结界,展开一道门径。
“弟子清楚。”楚月空颔首,飞身入结界中。
飞雪城器冢——十年前在江湖上亦是求道者圣地,凡来此者,皆能得中意称心的灵器,虽比不上十大神兵,但飞雪城铸器之名独绝天下。
楚月空步入器冢,长鞭被她缠挂腰际,不再为战而用。
器窖石壁上悬挂宝剑数柄,楚月空以灵力扫过,却是空壳凡物,根本不通灵流。但不妨碍铸工着实精巧,约莫是被器冢主人挂来充当装饰的。
她朝器冢深处走去,愈深,周围愈凉,隐有器鸣不绝于耳,却辨不出来处。
器冢这等地方,必不寻常。来求宝器者众,总不可能让人个个挑拣过去,必然设有关窍。
忽有冷风袭来,叫楚月空警惕非常,推开更深一重门时,不由得摁住了腰间鞭柄。
“吱呀——”
面上滴落一滴冷露,楚月空仰头,天色阴沉,滴滴答答落起了雨。
一回身,方才的来处早不见了,她身在一条寂寥街道上,伞也没有一把。想必是进了器冢深处。
“呀。”
一看上去不过将笄之年的绿裙少女将一柄荷盖似的油纸伞举来,将楚月空笼下,怪道:“今日一早便见天色不好,这位姐姐,忘了带伞么?”
楚月空见这少女面熟,却又想不起来何处见过,也不知此为何地,只摇摇头,默应了下来。
“这时候还是莫要在街上走为好,来我家铺子暂躲会儿雨吧。”
少女将她引进路边一茶铺,楚月空在潮霉的板凳上坐下,仍未思索出这少女究竟何许人也。
少女健谈得很,说她生面孔,想是从外地来的吧,眼下这情形,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我……我是散修,途径此地,想是迷了路。”楚月空轻咳一声,收回目光,“这是什么地方?”
“你竟都不知道么……难怪会跑到这里来。”
少女为她端来碗茶,“这儿是肃芦城,最近可紧张着,好像是要开战了。你若只是途经,还是快些走的好,免早战事波及。”
楚月空接过茶碗的手一抖,“肃芦城?”
她满心疑意,准备循循套话,低头将碗中热腾腾的茶水饮了口,“我叫楚月空,姑娘怎么称呼。”
“楚玉凉。”她莞尔一笑,面颊上两道酒窝,水灵可人,“他们都叫我阿凉,你也这么喊就好。”
楚月空险些将茶碗捏碎,不可置信道:“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