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皇宫殿中,不闻多余香气,也无罗帘绸纱,倒见门窗通透,晴风彻敞,叫人心旷。
殿中少年独坐,温尔一笑,“问城主修行之人,不必拘泥凡俗礼节。还请上座。”
问飞鸿人已大惊,难以言语。
启朝陛下、先帝独子——竟是位公主么?
启皇莞尔,“问城主有何疑处么?”
问飞鸿摇头,应邀而落座。
“只是在下白身一介,如何能得陛下相邀,鸿惊讶于此行罢了。”
启皇招招手,侍女碎步上前,端抱一锦匣。
“问城主不必这么说,辉元三派与启血骨难分,更何况您手中还有秋鸿与飞雪两大神兵。”
她转首望轩窗,目生向往之意,“不知第二神兵飞雪剑的英姿,何日得见。”
飞雪剑已传承与楚月空,来日楚月空闯荡江湖时,飞雪之名也必将重入天下。但问飞鸿不打算与启皇说这些,对方态度难明,眼下他尚有戒备,不敢轻谈飞雪城中事。
金栓拨,锦匣开,启皇从中取一柄燃红宝剑,轻抚于掌中,惋惜道:“长恨有认主之灵,自在大启世代传承来,未有能挥握者,实乃憾事一件。”
问飞鸿:“宝剑有灵,不可强求。陛下可另寻天下好剑,不必挂怀。”
“好马难得,须见伯乐,好剑何求,飞雪城中。”这是江湖人流传的歌谣,竟从启皇口中听得。她身量纤薄,被绛红帝袍重压着,更显易折。但抬眸之时,犹叫问飞鸿心头一震。
问飞鸿年岁浅,阅历薄,不似风烟有识人的功夫,他与人交只问心情,也读不懂旁人口中或莫测或阴桀的修饰。但眼前这尚且比他更为年少的大启皇帝,却给他以潜龙在渊、非池中物之感。
“朕欲寻好剑,当向飞雪城求。”
她话锋直指飞雪城,叫问飞鸿不敢贸然应之,便想了想学风烟姿态,故作从容道:“家师曾炼制宝剑无数,若能得陛下喜爱相伴在侧,自是幸事。”
明他躲闪之意,启皇也不恼,将长恨放归匣中,“昔日高祖奉仙人为帝师,仙人不受,是恐叫前朝妖道误国。今日朕欲求飞雪城主为师,以匡国正,问城主可愿受此命,助朕肃清朝野?”
此事不……太不妥了。问飞鸿也不顾什么仙凡之别了,拜道:“陛下厚爱,飞雪城受之有愧。今日辉元三派之中,以仙盟为首,我等飞雪城之人只愿安稳避世,不敢妄谈政事。”
“咳咳咳……”启皇以帕掩面,伸手扶住问飞鸿,“朕素闻飞雪城清正顾怜天下之名,早便心生向往,本欲拜入飞雪城求道,不沾凡俗事端,奈何此身困于此位,此愿不得善终。朕……我出生时便结仙骨,虽女子之身,亦被父皇定为太子,但摄政王以仙缘不利国事为由,寻奇药断我仙路,此后便落下了病根。若能拜得仙人为师,或还可得一线生机。”
起身之间问飞鸿飞快探查了启皇经脉,果然如启皇所言,脉络本生道意,却被药毒截堵。
启皇此意何为?难道是想与飞雪城结盟,共同对付陈王?
陈王态度暂且未明,但问飞鸿对其并无好感,毕竟有前仇在身,风烟又对其如此忌惮,虽非明面之敌,却也做不成友。
问飞鸿哪懂权术,那点花样全是话本子里看来的,上不得台面,如今当真到阶前,才恨自己怎不多读些书,这会儿都应不出体面话来。
但问飞鸿也能明白,启皇若想扳倒陈王,寻求飞雪城助力最为可行。合名合分得入朝堂的江湖门派无非仙人所创辉元三派,仙盟体量之巨,未必会投身权斗,而飞雪城与天水泉天然成盟,又素与陈王有龃龉,再合适不过。
可身负飞雪城,问飞鸿当真是半点不敢蹚这浑水,不知如何应答,索性破罐破摔,“飞雪城并非鸿一人之城,兹事体大,还需与师友共商,望陛下体谅。”
侍女为启皇送上热茶,启皇闷咳几声,摆手道:“无妨,朕不打算逼迫问城主。只是早有此心,又恰逢城主机缘来此,才坦诚相告。问城主实在无意,当个玩笑便罢。”
问飞鸿无可回应,正尴尬时,侍女温声提醒启皇当进药了,启皇面有倦容,便命人送问飞鸿出宫,叫问飞鸿松一口气。
才出宫门,问飞鸿本欲回自己烟景苑暂歇,却在半路被人截拦——是江宴身边的侍童,问飞鸿有些印象。
“江兄近来可好?”
侍童颔首,“侯爷一切安好,多谢问城主挂记。小的是奉侯爷之命来给城主捎个口信。”
“陈王断不可信,陛下却也未必。”
问飞鸿沉思片刻,“替我多谢江兄,他之心意,我明了了。时局莫测,江兄身在朝中,还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