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目光不明,“你这一手未免也太孤注一掷。”
任平生摇头,“辉元三派尽量不掺和朝中事,在陈王面前,我们早已忍让多时。但如今一味忍让已然无益,要求自保,只能先发制人。”
此言不错,先前风烟顾忌太多,一而再再而三避让陈王锋芒,到底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步。他忍得够久,忍无可忍了。
借任舟之名,改天换日——这下就是问飞鸿也听明白了,这一招确实可行,陈王是依靠凡俗身份聚拢如今势力,除其正位,也算是断其爪牙。但辉元三派亲身下场插手朝政,这事说起来太不体面,问飞鸿一时缄默,不置可否。
“嗯,我与陈王旧怨在先,倒是没什么意见。”风烟懒洋洋抬眼,“但是此事,你那小徒弟怕是不情愿吧。”
任舟无奈,“嗯,当日我与他提及,他确实不大情愿。但后来也想明白情形如此,无可奈何。倘若到时事成,我当带他埋名远走,我亦不忍叫这孩子蹉跎宫阙中。”
风烟叹罢,“任盟主倒是爱子之心。飞鸿,你觉得此计如何?也不必太过介怀,毕竟陈王手握权势,便是将他这险恶用心大白于天下也不损其势,我们不过借个名头速战速决,免得将战火烧至大启四方。”
问飞鸿闻言莞尔,颔首道:“师兄觉得可行,我亦是没什么意见的。”
此事便暂定如此,短短一日如此风云变幻,风烟着实倦得不轻,与任平生别后,他便遣人煎药投汤,叫上问飞鸿一道去歇息片刻。
虽说灵力没用多少,但风烟也是半刻没消停过,刚进汤泉便觉困意缠身,拽了拽问飞鸿衣角,“若是我睡着了就喊一声。”
问飞鸿除了鞋袜,规规矩矩地叠放好外袍,摸着风烟身边的池沿下水。
风烟见他便笑,伸手拭他眉眼,问飞鸿眼睑微褶,指腹描画才愿舒展,抬眸时颇有几分动人情态,如春色初妆,俯仰皆丽。
“长大了。”
他似叹又非,指尖描点过问飞鸿面颊,又伸手去拆散了束发,牵一缕青丝在手,细嗅其香,“穹明绝世之才,往后定能比我走得更远。其实说到底,仙道无非是一条路走到黑,不为红尘羁,不为外物扰,这才是求道之心。”
问飞鸿搂靠在风烟肩头,自下而上往他,委屈道:“师兄这时候要与我论道么?”
风烟失笑,“是我不解风情了。”
他于问飞鸿唇角浅吻,二人交颈而拥,风烟梳着问飞鸿铺漫于水面的长发,侧首与问飞鸿相靠。泉雾氤氲,偶有落红点点,逐水而至,染过发梢,被风烟轻轻拨捻开。
“业缘书里七情盛、六欲通,我很想师兄。”
问飞鸿搂得愈紧,紧得几乎侧耳可闻风烟心跳,“师兄,若我说我想得道登仙,师兄可会笑我么?”
“古往今来哪个修者不想得道?”风烟笑点他额心,“你说的什么话。你有此心,师兄定然鼎力相助。”
问飞鸿低声嘟囔道:“师兄分明就不想……”
就当随口呓语,风烟假装没听见,自顾自道:“不过道阻且长,你年岁尚轻,又无桎梏在身,不必心急。求仙路上一步走差,就跌成了陈王那样,太不识好歹。”
“师兄。”问飞鸿语气嗔怪,捉住了风烟的手,眼睫微颤,叫人不忍伤心,“不说这些了,师兄,你多叫叫我吧。”
“飞鸿,穹明,师弟——”风烟倒是从善如流,调笑般瞥去一眼,“卿卿,这样可好?”
问飞鸿被他一句臊红了脸,咕噜噜沉进池下,只留一双扑闪的招子不肯错目。
大抵是怕好不容易才从业缘书里出关的师弟活活将自己闷死汤泉里,风烟好话尽出,把问飞鸿哄了起来,还一时不慎阴沟翻船,遭愤愤然的问飞鸿啃了一口。
轻得很,还不如他们在榻上胡闹时下手重。问飞鸿湿漉漉地蹭在风烟脸颊,吐息温烫,“师兄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风烟拍拍他,“怎么突然这么问?没头没脑的。”
见他不正面应答,问飞鸿横瞪一眼,几近泫然,“若是师兄不要我,我便什么都不剩了,那些身外之物于我又何用,我……”
抵指唇前,便息声成缄。风烟捧起问飞鸿的面庞,任水湿的发丝垂笼如牢,围锁困兽。他指腹拂过问飞鸿眼睫,逼问飞鸿不得不合上那双叫人最不忍伤触的眼,转而微蹙了眉头,但依旧任风烟施为。
“飞鸿,路是你一个人的,没人能陪你走到最后,师兄我也不行。”
问飞鸿红了眼眶,攥紧风烟手腕,几欲开口,却不能成声。
风烟反握住问飞鸿的手,凑在唇下,“但师兄希望至少能陪你多走一会儿,这是师兄最后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