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飞鸿将宴席中众人情态皆看在眼中,又不由得思及飞雪城,昨日他找到楚月空,得知飞雪城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当真如风烟所说,此世与他们并无干系么?
若灵力尽退,天下又会是什么样的天下?
龙椅上启皇起身缓步,十二重冕旒下,她牵唇而笑,举起酒樽,“皇弟。”
众人皆看向任舟,他本人倒是反应慢半拍,茫然四顾,才知为何自己莫名其妙遭了众人瞩目。
“朕一人在这宫中,无兄弟姐妹相伴,也觉孤独,皇弟可有意留于王城,替朕分忧?”
任舟摇摇头,斟酌片刻开口,“抱歉,恕难从命,我身为江湖之人,已惯闲散,恐难留王城之中,况且江湖人不通圣贤书,不堪大用,不敢蒙陛下此意。”
启皇笑意不改,“如此,朕也不会强人所难。”
她仰首而长叹,负手漫步,“昔日朕承先祖之恩继位登帝,却因年岁尚幼被陈王拿捏于掌中,如提线傀儡。母后生下朕那日,青鸟来送,王城之中人皆称奇,原是朕天生仙骨相结,本欲上飞雪城求道,此事却被陈王知晓,寻来奇毒天水绝仙路蚀仙骨。诸位替朕除此平生大敌,朕不胜感激,诸位乃是仙家,恐怕这些凡俗之物入不了诸位的眼,但若有什么所需所求朕能办到,自当竭力相助。”
任平生与官府中人交往甚多,此时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陛下言重,陈王奸臣贼子,祸乱天下,人共诛之。”
启皇但笑不语,停步龙椅前,“任盟主高义,朕亦拜服。”
问飞鸿传音道:“师兄如此紧张,是启皇身上并无破绽吧。”
风烟瞥他眼,“无铭护得太牢,麻烦。”
那家伙就算残躯难继,也有的是手段,想要在无铭身边一击劫杀启皇恐怕无异于痴人说梦。
问飞鸿起身,“陛下,今日我们齐聚于此,有一事不得不问。方才于战场中,国师炼陈王身躯为镇灵楔,是为何故?”
“此事不过全先祖高祖一愿罢了,昔年高祖未竟之志代代传承于朕,此千秋之志,朕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启皇抬手,“今日正好问城主在此,朕亦有一件要事,欲公之于天下人,请吧。”
两名侍女左右而出,自大殿外引入一人,素衣长裙,发髻束作北地打扮,抱漆匣而入——竟是温茵。
温茵跪于阶梯前,“臣女温氏,参见陛下。”
启皇让她起身,高声道:“二十五年前,温太傅因公然反逆陈王,以莫须有之罪被抄家灭族,唯有温氏幼女携温老太傅长孙出逃幸存。陈王已死,昔日清白,也当还于温家。朕打算广告天下,再为温老太傅一家操办葬礼,以国礼重丧,如若不能,朕实在对飞雪城心中有愧。”
启皇,竟然清楚他身世。
问飞鸿忽觉毛骨悚然,自己自认甚至没在陈王面前暴露,所知者无非师兄与温茵二人,莫非是温茵为还温家清名,将此事说与启皇?
问飞鸿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谢陛下挂念旧事,故人已矣,想必在天之灵也得慰藉了。不过鸿如今入道,已无凡俗之心,恕不能于温家尽孝。”
“虽修道者,其犹人哉。”
她说此话时,温茵抬眼望向问飞鸿,问飞鸿无可奈何,只好避之。
局面一团乱麻,问飞鸿也拿不准主意,更没猜透启皇究竟想做什么,镇灵楔之事还未落定,他们还得与启皇周旋。
启皇笑道:“亲故相会,朕在此诸位也不能尽欢,请随意吧。若是还有什么事欲与朕商议,大可暂留王城,朕会命人准备落脚处招待。”
她带着无铭离去,留下未尽之宴与仙门众人。问飞鸿身世一出,议论者不少,问飞鸿已不关心旁人如何想,眼下镇灵楔之事显然更要紧,可启皇搪塞过去,又不能直接出手,实在麻烦。
风烟给问飞鸿使了个眼神,便招任平生离席,想必是有要事相商。问飞鸿呆坐原地出神片刻,转眼温茵已在身前。
“我没想到竟会有今日。”
温茵愁眉舒展,“陈王死,才能平我温家众人之怨。我原以为至我身死都不得清白,今日,也算是恩怨尽了。”
问飞鸿:“我唯有一问,启皇是如何得知?”
温茵摇头,“三月之前启皇派人找到我,暗中将我安置宫中,仔细相询,但你之事,我知你不愿,自然不曾相告。”
换言之,并非温茵相告,便是启皇还有别的门路知晓此事……看似韬光养晦的启皇,恐怕暗中已握仙门百家之脉,绝不简单。启皇身侧还有国师无铭相助,那等莫测角色,亦不能轻松了之。
问飞鸿回身望见风烟,心中乱绪暂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