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怪,你信吗?”她调笑着回他。
傅莽亦是勾唇一笑,应道:“那就要看,公主是希望我信,还是希望我不信!”
二人相视一笑,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傅莽款步至她身旁,娴熟地替她摘下发钗松开发髻。
她莫名好笑,“世子这手法,倒不像是生手!”
傅莽从镜中看她,“是吧,能得到公主的认可,也不枉我连日伺机偷学。”
别允脸上一热,想起初成婚时,他连日夜闯之事。
“这磨嘴皮子的功夫,我始终差你一头。有时我真不服气,但又实在做不到丢人现眼。”像你一样厚脸皮。
傅莽扶额,无奈笑道:“公主哪会差我一头?在你面前,我才是那个始终矮了一头的人。”
别允低头浅笑。
浴毕,二人相依相偎着,如一对互相取暖的狐狸。
傅莽开门见山地问她:“公主,究竟想做到哪一步?”
别允狡黠反问。
“那世子呢,你们,会做到哪一步?”
傅莽深思片刻,回她道:“尽我所能,忠君之事。”
别允知道他所言非虚,并非敷衍。
于是她也认真回答道:“我想要做到哪一步?我想要她原形毕露,要她一报还一报,要她坠落高台之时,茫然四顾,却再无一双可以抓住的手。”
我要她与我感同身受,要她比曾经的我更迷茫,更痛!
她说着,牙齿不自觉地越咬越紧,直将下唇咬出血来,铁锈般地腥气在二人之间弥漫开。
傅莽贴上去,将那抹溢出的鲜血吞没,好似要连同她心中意难平一并收入腹中。
二人从未推心置腹如此。
别允眼中泪水如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傅莽见多了朝堂的腥风血雨,但他从不知道,一个女子的眼泪也会这般酸涩难以忍受。
“长久以来,我一直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我感受不到自己在这世间的存在。”就像一抹无人在意的游魂。
女子声音清浅,断断续续,真的好似幽魂。
“好像我在,或者不在,与这世间没有任何关系。”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他将她抱得更紧,“你是真实的,一定是,必须是!”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他明白,她孤单太久了,寂寞太久了。
别允有些兴奋,可能今夜过后,还会有些后悔,因为从来没有人听她说这么多,言多必失,等她冷静下来,她也许会后悔。
但今夜,许是怀抱太过温暖,他又这样温柔,她全然只想倾诉。
“我看自己是虚幻的,看旁人是虚幻的,看天看地看花看草,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
说着,她看向傅莽。
“直到你出现,才让我忘记思考这个问题。虽然它偶尔还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但我起码知道,你是真实的。”
她字字情真,句句意切,自己恍然不觉,傅莽已经心潮澎湃。
他知道,她的心是半空的,若心里踏踏实实的,她怎么会那样茫然。
他说:“留在我身边,好吗?给我个机会,让我填满你的心。”
“好吗?”他几乎是乞求着,想要征得她的应允。
他不知道,怀中的她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所以他不停追问:“答应我,好吗?”
答应我,好吗?
泪水模糊她的双眼,口中稍不注意便要溢出哭声,她竭力抑制着自己,以致面目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她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抱得那样紧,她想点头也动不了,然她还是奋力点着,不管他能不能感受得到。
傅莽如何感受不到?怀中女子哆哆嗦嗦抖个不停,他如何感受不到她内心的动荡。
他呢喃细语道:“初见你时,你便给我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后来,认识越久,这种感觉越强烈。
傅莽将这种异样的感觉称之为,割裂,她整个人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割裂。
“什么?”她万分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二字。
“”你知道,夜深的时候,那些独行的人要怎么穿过大雾回家吗?”他问。
她不答,于是他自问自答。
“他们每人手中拎着一盏灯笼,用以探明回家的路。”
别允大概知道,他大概想说,她像一个在深夜里独行的人。
但是他又继续说道:“你像一个提着灯笼的行人,你的脚在往前走,可再一看,人头竟是一直朝后的。”所以看上去割裂,甚至有几分阴森。
别允被他逗笑,滑稽得很,忙挣脱他的怀抱,半掩着脸从榻上起身下去净面。
“你竟说胡话,若是人的头一直望着后面,还怎么往前走?”她嗔他道。
他但笑不语。
别允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得很,他没有在胡说。
她是被身后的路困囿了,所以一直无法前行。她现在的一言一行,皆是对这句话最好的印证。
如果可以的话,这一刻,别允真想告诉过去的自己。你看,尽管人心不相连,苦乐不相通,你的感受还是可以被别人感应道。
所以,不要总是觉得孤单,人要学会自己找乐子,那样才能开心地往前走。
星垂月隐,这是真挚的一夜,虚幻的一夜。今夜字字真情,皆为真,待日月转圜,昨日真情,便成了今日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