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允想,她原本是天下至尊的公主,以她的荣宠,这世间之物皆可为她掌中之物。可仅仅一夕,她就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她远离亲人,放下爱人,覆手将曾经的繁华付诸流水。换作谁,能不怨恨?
了无转过身,背对着她。
“既坐高位,便有义务保护好座下之人。所以,谈不上怨。”
这一瞬,眼前的背影,与过去曾见过的某个融为一体。那是某日相府游园时,百姓簇拥下,清和的背影。从某种程度上看,她们真的很像。
“所以,我以为,若与你断绝母子关系,你算不得皇家的人,不必承担家国天下的大爱。你只是,云梦一户人家的女儿,可以终此一生,追求一家一姓,一个人的爱。”
此番,却轮到别允说不出话来。
了无喟然长叹道:“我原以为,你会在这里安度余生。”没想到,你还是被卷入风云。
是啊,俗世洪流才不会管你是普通百姓,还是勋贵权势,它只管卷,放肆地卷,不计后果地,裹挟着世间一切往前奔腾而去。
“你,真的不回安平了吗?”别允问道。
了无仍旧坚决摇头,“不回了”。
这是了无的决定,别允不再执着,也不多做逗留。
她带着人下山,了无站在门口,遥望着这个世间与自己最亲的人,转瞬消失眼前。
彼时清风和朗,江南柳条翠绿,串串相连如罗帷。少女一席鲜衣怒马而来,惊艳岸边何许人也!
又回到那座府邸,赵谨岚和疾风在门中张望多时。见有马车停在门前,急急跑出来,望着帘子满脸期待。
别允下车。
“公主,公主,人找到了吗?”
她打量二人一眼,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说:“进去说。”
听她这么一说,二人四目相对,已然明白,结果不算好。
大门随之而关,几人的衣角缓缓定格在缝中。
疾风急性,追问道:“公主,我们世子不在那儿吗?”
昨夜探子传回消息时,分明说亲眼看到了他们世子。今早他欲同往,但公主说,人多容易打草惊蛇,接人而已,她一人足矣。
“昨日应当是在的”,她回道,“观里的真人说,昨夜观中有歹人潜入,我估摸着,是郡守派的杀手。”
“那我们世子有没有事?”疾风一听说有杀手,登时更焦心。要知道,傅莽失踪前是受了重伤的,他能应付得了杀手吗?
别允盯着疾风,诚恳地说道:“据观中人说,歹人后半夜一直在山中搜寻,所以,傅莽他一定没事。”
这般郑重其事,像是在说,他千万不要有事。
“我想,他可能是被事情绊住了脚,一时回不来。”就像她们刚成婚时,他不也为了公事,一消失就是十日么,所以,这一次,也定是如此。
疾风脸上难掩落寞,赵谨岚眼神也略显黯淡。
良久,赵谨岚拍一拍疾风肩膀,朗声道:“小子,打起精神!既然傅兄无事,我们也该好好做我们的事情。”
春日的风翻山越岭,给万物带来生的气息。
正月新春,老百姓们乐乐呵呵地走亲访友,相邀祭祖、迎春。
不知哪户,给自家老祖宗捡骨重葬,一锄头下去,竟挖出个小粮仓。这可不得了,十里八乡都沸腾了,上至老媪下至幼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都说,那是祖上显灵了。可官府的人来了一看,咬定这正是半月前失踪的赈灾粮。那上坟的倒霉蛋被抓进牢房审了好几日,直至确认没有嫌疑才放出来。
而后,赵谨岚大摇大摆地领着人去将那些赈灾粮运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拉回了驿站。
别府后院,紫苑正指挥底下人收拾东西,那张圆圆的脸上,半是迷茫半是惆怅。
绿珠匆匆从门中出去,而后赵谨岚姗姗而来。
别允斜倚在铺了虎皮的榻上,腹部已微微隆起,像藏了个暖手炉般。
赵谨岚受召入屋,一股甘中含辛的气味逸散在空中,屋内婢女进进出出,引这气息四处游动,直往人脑上钻。他左拐往里,一眼瞟到立在旁边的婢女手中端着个空碗,他拱手上前。
“公主,您当真,要在此时回安平吗?”
就在刚才,他带着粮食回到驿站,驿外有一人上前告诉他,说;事既已了,公主不日便回程。
是啊,当初他来求她帮忙,一为找傅莽,二为赈灾粮。
如今赈灾粮的事了了,可傅莽还没回来,她不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