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想起你。”她轻喘着道,“路过江南道,偶遇秋蟹肥,我想你一定会给我剥。九月桂花开,满城都是清香,我又想,你既会用梅花雪水酿酒,那酿桂花酒的手艺一定也很好。”
林世镜轻轻描摹她唇瓣,盲了眼睛,肌肤之亲的触感却愈发明显。
他掌心贪恋地贴住她后腰,低声道:“我也……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萧颂放她自由闯荡南北,推进“兰台改制”,是因已将她的把柄软肋牢牢攥在手里。
林世镜已是半个废人了。
他再不能纵马大漠,再不能长剑饮血。
失去一切“为臣”价值的他,仍有一个用处——做牵住王若芙的那根风筝线。
他被困锁神都,王若芙便永远有掣肘。
永远,不能完全摆脱萧子声的掌控。
这些年他在春官尚书手下做个闲人,偶尔司掌宴会礼教之事、偶尔给皇子皇女们上上课、偶尔……为神都兰台报选稿。
王若芙的每一笔文字,背后藏的每一滴血泪,他都听过、触摸过。
然而他不能伴在她身边,与她一同见山、见水、见人间。
王若芙吻住他,长久勾缠。
软红间婉转的低吟像缱绻的一支曲。
她咬了一下他耳垂,重复道:“会等到的……总会等到的……”
总会等到,你我自由的那一天。
休沐过后又是长久的忙碌,王若芙与林世镜活在一个屋檐下,每日见面的时间却只有一点点。
二人趁着夜半相拥而眠,共听秋雨敲打窗棂,同剪一盏红烛,已是难得的静谧时光。
“大人,春官尚书商应言递了请帖来,说今日他做东过寿,请大人赏光前去。”
王若芙接过请帖随手看了眼,问道:“也请了栖池一起?”
下属答:“正是。此次不管您去不去……小林大人总是要去的。”
商应言如今是他顶头上官,林世镜不至于这个面子都不给。
王若芙暗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回是不去也得去了。
是夜,月落中庭,凉风止歇,是个舒爽的秋夜。
宴席设在商府中庭,一道帘后坐着琴师,音韵缱绻,舞女彩绸飞扬,姿态婀娜。
做东的商应言坐最中间,端着一坛子酒豪饮,瞥向左首清风霁月般的一个人,朗声笑道:
“栖池,怎的你家媳妇还不到?”
右首——除去东家外最尊贵的位置,眼下还空空荡荡。
林世镜闻言略蹙了眉,道:“天官大人事务繁忙,商大人到底也不能把她从官署里拽出来,且安心等等吧。”
地官尚书许颍听了这话,却是讥讽一笑:“官位爬到你头上就算了,如今夫妻俩自个儿在家里,你竟也管不住她?”
林世镜向来给人三分好脸色,此刻却沉了眉目,嘴角带笑淡淡回刺道:“这话许尚书现在敢和我说,不知等天官大人真来了,你又有没有这个胆气说给她听?”
“林栖池!”许颍怒道,“起码我官位尚在你之上!”
林世镜没回他,慢条斯理为自己斟了一盏热茶。
许颍说完,满堂寂静,众人都略有些尴尬地瞧着他。不久,他自己也心虚了下去。
谁不知道呢?
若不是林栖池江北一役后重伤眼盲,今日怎么会止步一个小小的春官侍郎?
许颍如今官位在他之上,靠的不是本事,是年纪。
是从鸿嘉年间就开始熬的年纪。
“论品阶高低,栖池是略逊于许尚书。”
琴音袅袅间,遥遥传来一道寒潭般的声音。
“但论起年纪,许尚书的孙儿都快和栖池一般大了吧?若我没记错,许尚书二十多岁的时候,连个主事还没混上。”
众人次第回首,脑袋挤挨着,都非要将这牙尖嘴利的女郎——国朝第一位登临太极殿的女文士看个分明不可。
王若芙轻裘缓带、素面朝天,拾阶而上。
丝带利落地束起长发,轻裘之下一件淡紫长裙,远远望过去,似三尺青锋“远山紫”化了形,锐利得不加掩饰。
许颍被她通身气势所慑,一时间忘了回应,只无端地想:确是合适的。
无论是千古名剑远山紫,还是天官的那身紫袍,眼前这个人,都是配得上的。
她是一本活着的周游传记,亦是一个活着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