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绕梁对他所说嗤之以鼻,接着手中一提,一杆无头长枪也使得呼呼生风,“废话少说,各为其主罢了!你如今英雄迟暮,方才便使出全力了吧?你师徒二人皆为我手下败将,能奈我何?”
“即便再英雄迟暮,也好过你没有这一天了!”
至此,顾无涯再不多言,只专心应对他手中枪法,他额上渐渐浸出汗水,又混着雨水滑落。
却不想,此时王绕梁运足内力脚下一冲,地上那截断了的枪头便向一旁观战的顾岑风直直飞去!
顾无涯心忧爱徒安危,几步过去一剑击落那枪头,身前却也因此露了个破绽。趁此机会,王绕梁手中力似奔雷闪电,毫不犹豫向顾无涯一枪扎去。
“师傅!”顾岑风见状,不由心下大骇,立刻不顾伤势奔去。
顾无涯遭此重击,却只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单臂一伸挟住长枪,另一臂运足内力刺出一剑正中王绕梁胸膛。
只因王绕梁一心想杀顾无涯,出招之时便只有攻势而无守势。他出杀招之时,也将自身要害暴露在顾无涯面前。
剑起,剑落。王绕梁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血洞,不由得又吐出一大口血。他此刻丹田之气已散,仅靠长枪勉力撑着。
经此一战,顾无涯与王绕梁皆是两败俱伤。
顾岑风连忙扶起顾无涯,余光却瞥见王绕梁想逃,他还欲再追,却被顾无涯拦下,“他已是强弩之末,不必理会。为师有一样重要东西要交予你,今日时机到了,你坐好。”
闻言,顾岑风被唤回几分理智,他听着顾无涯似交代后事一样的语气,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急忙要将顾无涯背起,“师傅,我先带你治伤!”
顾无涯却不理会他,沉声又道一句,“你坐好!”
见顾无涯真动了怒,顾岑风虽不解,但也依命席地而坐。
他余光只见顾无涯绕到他身后,连着打通他几道大穴,随后便感受到一股纯厚的内力从他头顶百会源源不断地灌输进体内。
意识到这点,顾岑风立刻便要起身。身子刚动了一下,却被顾无涯一把按住,“不要动。现在静心打坐,感受这股内力,将它化为己有。若你此时分心,对你我皆有反噬。”
直到感受那股内力完全流入顾岑风丹田之中,顾无涯也油尽灯枯倒在地上。
“师傅……你为何如此?”
顾岑风此时一如回到七岁时,面对父母离世时那般不知所措。他只能将顾无涯抱在怀里,尽力为他挡着雨势。
顾无涯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抓着顾岑风的胳膊,“岑风,再答应为师最后一件事。”
“朝廷近日加大了对前朝之人的搜捕,说明那皇帝已然心急。”顾无涯抓着他的胳膊,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你把我交给朝廷,安了那皇帝的心,他必然从此高看你一眼……”
顾岑风不由为之一惊。
其实,他只略一想便明白顾无涯此举,不过是为保他改换身份,从此不必再过四处藏匿被追杀的日子。如此也可借机从朝廷入手,寻找四散的金匮令,以谋求复国之期。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去做此等猪狗不如之事,他连听也不想再听!
“师傅,你累了……徒儿这就带你去医馆!”
“岑风!”顾无涯抓着他,猛地喊了一声,随即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岑风不忍,只能慢慢停下动作。
“岑风,师傅不逼你。可你要想清楚,你身上还背负着你父母未竟的遗愿!人在江湖,说不得哪天就会死在别人的剑下,你真的希望自己也如江湖人一般,不知何时何地,不明不白的死去?”
此刻,在这漫天雨幕中,顾岑风却心如滚油煎。
“岑风!”
顾无涯沉沉唤他一声,顾岑风便觉自己心中也痛了一分。
他垂眸看去,忽然惊觉顾无涯与成为自己教习师傅那年比起,已老了许多了。
天边忽然一道惊雷乍现,照亮了顾无涯的面庞。
只见他此刻双目通红,眼中光芒却丝毫不减,“为师知你心中一向有主意……可你要明白,即便人武功再高,也要为形势低头的道理!”
顾岑风怔怔地看着他,见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今日是你最后一课,为师再无可传授你的了……如此,我也算是有始有终,可以去地下见帝后了……”
“师傅……”
顾岑风一遍遍替顾无涯拭去脸上雨水,却怎么也擦不完。他终于明白顾无涯已经断了气,再也不会醒来。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盯着他练功,也再也没有人会惦记着他有没有买酒回来……
他背起顾无涯一步一步行走在雨中,只觉心里从此缺了一块,什么都留不住。无边大雨倾盆,他嘴里却如苦胆一般,只余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