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岑风笑了笑,随即目光沉沉看去,“想不到谈大夫亦是深藏不露。只不过,谈大夫既知环首刀,自然也应了解它是为何人所用。”
闻言,谈逸仙不由一顿,一时不解顾岑风此话何意。
环首刀乃战刀,只有军中和宫中守卫才能配备。这人既是被环首刀所伤,除非……
谈逸仙蓦然想起前两日他曾无意中看到的那张通缉令,随即皱起眉看向顾岑风。
“看来谈大夫已经知道了。”
顾岑风气定神闲地理好衣襟,仿佛受了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可谈逸仙却本着一颗医者之心,出言阻止了他。
“看你这伤应是拖了半月有余,已隐隐显出溃烂之势。若再这般放任不顾……”谈逸仙摇了摇头,“我见你是左利手,可是想左手以后都用不了了?”
谈逸仙自问待人一向温厚,即便是面对讳疾忌医的病人,他也是好言相劝。可到了顾岑风这等多疑之人这里,谈逸仙也保持不了自己一贯的君子作风,话音中明显带了几分不悦。
“谈某是个大夫,只管看病救人。至于你们江湖上的事,谈某不会管也没有余力去管。如此,你便可放心了罢。”
顾岑风闻言淡淡一笑,“多谢谈大夫肯代为周全。如今我被朝廷通缉,危机四伏,这才不得不行事谨慎了些。方才顾某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谈大夫见谅。”
说着,顾岑风起身向谈逸仙作了一揖。谈逸仙倒是不记仇,立刻扶了他一把。
可紧接着,他又听到顾岑风说:“常言道送佛送到西,顾某这伤,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还是要劳烦谈大夫费心才是。”
谈逸仙一阵无言,只道:“我近几日都不在陵州……”
话未说完,便被顾岑风打断,“无妨,我等着便是。”
“罢了,罢了,谁叫谈某是个大夫呢!”谈逸仙终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拿起药瓶,本想交给顾岑风,又顾虑着他是伤患。而他既是由这位姑娘带来,他们言语之间又多亲昵,那他们之间关系肯定不一般。
于是,谈逸仙又转而将药瓶交到了归寒烟手里,殷切嘱咐道:“这金创药你拿好,这几日要日日给他换药,伤口也不可见水,切记,切记。”
归寒烟颇为尴尬地听谈大夫说完,又看了一眼顾岑风,却见顾岑风只一副缄默不语的模样。归寒烟不由瞪了他一眼,随即将药瓶塞进了他的怀里,自顾自地走了。
待二人出了谈逸仙的善堂,走在路上,顾岑风却见归寒烟不说话,只抱着双臂,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为何如此看我?”顾岑风不解问道。
“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顾岑风不由眼皮一跳,“此话何意?”
“谈大夫不过提了一句环首刀,你便担心他由此猜测到你是被皇宫侍卫所伤,从而知晓你我的逃犯身份。可我们不是已经乔装了吗?如此……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顾岑风听她质疑自己,心中忽然一阵酸涩。
他与归寒烟相处这些日子,除去她心性坚韧之外,最为欣赏的,便是她待人至诚的这份赤子之心。
如若可以,他何尝不想坦诚一些?
可自齐国覆灭那一夜起,他的身份曾带给他多少尊荣,如今便会带来多少危机。
如履薄冰这四个字,便是他这些年无数个日夜的真实写照。
而他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就不得不费心谋算,走一步,定十步。
他从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什么,只是……
顾岑风自嘲一笑,随即看向归寒烟,缓缓道:“你说我心思深沉也好,草木皆兵也好。至少对你,我从无谋算。”
他说完这句,又继续朝前走去,独留归寒烟一人楞在原地。
她本意只想问顾岑风是不是太过谨慎而已,可是怎么感觉……像是惹恼了他?
还有他方才说对自己从无谋算……可在绝命谷时拿走她娘遗物的人不是他吗?河边分别时,又只给了她一个空壳金匮令的人,不也是他吗?
归寒烟疑惑地跟了上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路沉默。
直到她随顾岑风看到了张贴着他二人通缉令的告示栏,她立即压下自己的斗笠,低声问顾岑风:“怎么来了这里?”
顾岑风仿佛已忘记方才的不愉快,只语气轻松地同她说:“你抬头看看便知晓了。”
归寒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抬眼看向那通缉令。
这……这是?!
这是谁啊!!!
归寒烟压抑住心中的呐喊,一双眼紧盯着那通缉令上自己的画像。
只见那画像上的人,尖嘴猴腮、獐头鼠目,除了还隐约能看出也是女子之外,跟她根本毫无一丝相像之处。可反观旁边顾岑风的画像,倒把他一副俊朗面容画了七八分出来。
她忍不住问顾岑风,“你跟这画师很相熟?”
顾岑风知她心中所想,无奈道:“这样不好?意味着你不必再乔装了。”
“不对啊,张贴通缉令那天,我还被俩官兵追来着!”
“头一天,确实有照例巡查,但并未听说他们有抓什么可疑之人。看样子,只是询问一番,走个过场而已。”
归寒烟不由一阵无语,合着她这几日费劲心思遮掩行踪,都是……
想到此处,她又心有不甘地瞪了一眼顾岑风,“你这两日,都看我笑话呢吧!”
“怎会?”
听他这话,归寒烟心中刚好受一点,随后便听到顾岑风似无奈叹了口气,道:“谁让我行事小心谨慎,又怎会介意你多此一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