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寒烟顿时闭上了嘴。
却不料霍老爷子又道:“只是以老夫来看,你脏腑之间仍有失调。若是如此,必影响五感。可我见你视物、交谈皆无碍,你可有痛觉?”
对上霍老爷子洞察一切的目光,归寒烟愣愣回了一句,“有的。”
“嗯……”霍老点了点头,目光和蔼,“小姑娘,不愿告知病情的病人,老夫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可为着你自己着想,老夫还是要倚老卖老,劝你一句,还是莫要讳疾忌医才是。”
闻言,归寒烟顿时眸光一颤。
要说吗?
这个秘密她已保守了七年,就连沈半青也不知。
刚被沈半青收为徒时,她每日都惶惶不安,她怕自己再被抛弃、被利用。她甚至一度为自己是解百毒的药人身份而庆幸。这意味着,她有价值,不会再被轻易地抛弃。
可直到归寒烟发现,沈半青并未因为她是药人便怎么,反而一直在帮她保守身份的秘密。她才真的相信,师傅是为这份师徒情谊而真心对她好。
故而,一开始她不敢说,之后却是不必说。
可如今,归寒烟看着面前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术圣手,心中不免生出一份希冀。或许霍老爷子能治好她呢?
归寒烟犹豫再三,又尽力去忽略身后那道来自顾岑风探究的视线,手不自觉握成拳。
“若是……没有味觉,能治吗?”
霍老已料想到此结果,此刻倒并不惊讶,只问:“那嗅觉如何?”
“能闻到,只是没那么灵敏。”
霍老沉吟片刻,才道:“你的体质不好用药,最终能不能治好老夫也无把握,只能暂替你施针治疗,过一阵子再看效果如何。”
归寒烟虽有些失落,但这结果也算在她的预期中,倒不令人难以接受。
她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劳烦老爷子费心。若治得好自然好,若治不好——左右我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即便如此也无妨。”
闻言,霍老爷子却捋了把胡子笑了笑,“此时说还尚早,老夫自当尽力一试。”
……
待二人辞别了霍老,一出屋子,顾岑风便自顾自地离开。他大步流星地走着,脚下毫不留情踏过白梅落下的点点洁白花瓣。
修海见了,不由奇道:“顾大哥这是怎么了,一张脸怎黑如锅底?”
“我去看看他。”归寒烟讪笑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她一步一趋跟在顾岑风身后,见他漫无目的,却又步履浮躁,只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不知不觉,她便随顾岑风走到了梅林深处。
眼见前方再没了路,顾岑风倏然停下脚步,随之一拳砸在了白梅的树干之上。
数不清的小小花瓣扑扑簌簌地从树上落下,宛如碎雪落在顾岑风宽阔的后背上,又从他腰际滑落。
归寒烟眼神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微微叹了口气,“你这是怎么了?要难过,也是该我难过才对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顾岑风骤然回身,大跨步走了过来,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欺近了她。
距离骤然地拉近,迫使归寒烟只能不断后仰,以求片刻喘息。可面前那副不断逼近的宽阔身躯,似在昭告,她一切的躲闪终将化为徒劳。
归寒烟被他突如其来的霸道攫住心神,全然忘了她身后并无支撑,此刻已退无可退。就在她即将失去重心之际,一只温热的手掌迅速贴上她的腰际,一把将她揽了过去。
“难过?”
听着顾岑风嘲讽的语气,归寒烟不由错愕看去。他此刻面上一片阴霾,瞳孔之中却像有两簇火苗升腾而起。腰间,他手心温度更似要隔着衣物灼伤她的肌肤,令人无法忽视。
归寒烟从未经历过如此境况,只能慌乱地在顾岑风身前推搡。可下一瞬,她作乱的双手也被顾岑风单手牢牢握在胸前,再也挣脱不开。
顾岑风一双凤眸牢牢地索向了她,嘴边尽是嘲弄的笑,“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替归姑娘难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归寒烟下意识摇了摇头,混乱中嘴边只有苍白的解释。
“我想知道,在你心中,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
耳边传来顾岑风克制压抑的嗓音,归寒烟不由愣愣看向了他。只见他此刻眼中情潮暗涌,恍若深海,危险莫测。
视线交织不过片刻,归寒烟便骤然移开双眼,仿佛再多纠缠一瞬,她便会永坠在顾岑风双眸化作的那无尽深渊之中。
归寒烟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那份羞意,把想说的话组织了一遍又一遍,这才缓缓道:“我不知你为何作此问,我只知,这件事除了你和霍老,连我师傅都不曾知晓。我不曾与人交心,可我对你,已经足够坦诚。”
顾岑风垂眸看着她,见她说这话的样子,实在是比自己冷静许多,倒显得他像是风月话本里因求而不得而苦苦纠缠的无理取闹之人。
他贴于归寒烟腰间的那只手不自觉收紧,想就此靠近,可她面上有些惧怕自己的神色,却又让他有种隐隐的不甘心。
难道是他表现的不够明显,才使她会错了意?可旁人都看得出他们关系不一般,为何到了她这里,便像隔着千山万水,始终探测不到她的心意。
是她故意为之吗?她真的只把自己当成朋友?
顾岑风顿时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却在此时忽然听到归寒烟问起——
“难道你对我,就从无隐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