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看向归寒烟的眼神,竟还真带了那么点无辜的意味来。
“——你!”归寒烟一噎,顿时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看,“在绝命谷,你明明听到溪流声却不说,害我硬是多走了半个时辰的错路。”
顾岑风不禁轻笑一声,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回事,可我记得我也一起走了。”
归寒烟瞪了他一眼,又数了一根手指,“还有,你明明知道金匮令中藏有秘密,我救你出内狱时你却什么也没说。”
“这可冤枉我了,”顾岑风扬眉看她一眼,“金匮令里有什么我可都告诉你了。”
“那也是之后我问起你,你才说的!还有在假山——”
归寒烟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反倒是顾岑风凑到她面前温声道:“在假山怎么了?”
假山……听他问起,归寒烟心中一阵羞恼。
亏她当时真以为是宫里有人在打架,还一直追问顾岑风那二人用的什么功法,殊不知……事后这厮还指不定如何笑话她呢!
偏这时顾岑风将她神情看在眼里,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归寒烟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理他,只一味往梅林外走去。
顾岑风非但不恼,反倒因为发现归寒烟对他们过往的经历皆记忆深刻,便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他大步追上,却又见归寒烟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归寒烟向前方轻抬了抬头,只见一仆人正气喘吁吁向他们跑来。
“归姑娘,顾公子,老家主正找二位过去呢!”
待他们二人随仆从匆匆赶到,却见霍老正将针囊打开,平铺在了桌上。
归寒烟瞧了一眼,只见那针囊里头,九针整整齐齐排列着,此刻霍老正拈了根针出来。
她当药人那三年,日日都在经历这些。本该已习以为常,可归寒烟的肩膀还是不由颤动了一下。
一旁的顾岑风察觉到,立即扶上她的肩膀,温声道:“害怕?”
归寒烟无声摇了摇头。是她自己选择要治的,既已到了这一步,便不会退缩。
正当此时,有一人快步穿堂而来,却是谈逸仙。
“外祖父,您找我?”
霍老还不等谈逸仙行礼,立即伸手指了指顾岑风,对谈逸仙道:“给你找了个病人,你快把他带走,免得跟个门神一样站在这里妨碍老夫施针。”
闻言,顾岑风不由面色一滞,却听谈逸仙笑着说:“我与二位还真是有缘。此处恰好有桑皮线,顾公子,快随我去缝合伤口吧!”
见顾岑风不答,归寒烟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自己可以的。”她轻声道。
顾岑风垂眸看去,见她此刻眸色沉静,却又透着一股坚定,方知她已拿定主意。顾岑风这才微微颔首,随谈逸仙一道离开。
“行了,还傻站着做什么?”
归寒烟一抬头见霍老已将针捻在手中,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归寒烟出了屋子迈上长廊,一眼便瞧见顾岑风正抱臂靠在墙上。
听到脚步声,顾岑风懒洋洋地抬了抬眼。见是她,便立刻问道:“怎么样?”
归寒烟淡淡笑道:“哪有那么快,霍老说且得一阵子呢。”
闻言,顾岑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听归寒烟问起,“你的伤怎么样了?”
顾岑风看了一眼左肩,不以为意道:“无碍。”
“嗯,有谈大夫照料,这回定当是没问题了。”
归寒烟话音刚落,廊柱后随即便有一道笑声传来。
“多谢归姑娘信任,好在谈某也不负所望。”谈逸仙坐在檐廊下,笑着向归寒烟拱了拱手。
归寒烟当即回了一礼,又忽然想起之前霍衡之和岳小茴的事,她下意识先看了顾岑风一眼。
顾岑风心领神会,状似无意问起谈逸仙,“对了谈大夫,虽说后日就要参加你表弟的婚仪了,可那日在客栈时,我怎么瞧见霍少爷对岳姑娘态度冷淡,不像是要新婚的样子?”
闻言,谈逸仙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我平日很少回庄里。我只知,他们俩青梅竹马,两个人感情一向很好,之前许是他们拌嘴闹了脾气,这才显得冷淡些。不过他们吵得快和好也快,我都已经习惯了。”
看来他们吵吵闹闹是常事了……
顾岑风与归寒烟对视一眼,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归寒烟意会,他是想说此事不必再提。
可归寒烟思来想去,始终觉得霍衡之那道一瞬而逝的目光极为阴险,让人不得不防。
于是,她沉思片刻,仍是决定开口提醒一下谈逸仙。
“不瞒谈大夫,是我们今日碰巧听见霍衡之和岳姑娘之间闹了些不愉快。他们二人感情如何,与我无关。可我听霍衡之言语里对你敌意颇深……总之,你还是小心此人。”
“当然,若是我多管闲事,你便当我没有说过。”
闻言,谈逸仙不由失笑起来,“若你这番话是多管闲事,那我岂不是不知好歹?”
“这些话涉及到谈某家事,说不好便是要得罪人。可归姑娘仍愿对谈某提起此事,可见姑娘心中一片赤诚,谈某自是万分感谢。”
谈逸仙笑着看向归寒烟,目光之中一片温和,“姑娘的话谈某记在心中了,今后一定多加小心。”
说着,谈逸仙又道:“对了,庄里已给二位安排好了厢房,修公子已经过去了。正好我无事,便由我带二位过去吧。”
归寒烟道了句谢,便与顾岑风一同随谈逸仙从长廊离开。他们三人刚刚离开,廊后便忽然闪过一片华服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