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下坠后发出滴答声,屋内炭火小声地燃烧,偶尔哔啵一下涌出温暖的光芒。
木婉言兀自收好舆图,一点也不看周尚瑾故意扮的可怜相,自个儿推着轮椅到了床边。
“天色这般黑又下着雨,崇瑶今晚就别回去了,先在孤的偏房睡下,孤让宫人多加些炭火和汤婆子。”
——
大雨连夜洗涤着整座京都,直到卯时才有所停歇。禁卫军打着呵欠推开了紫禁城的宫门,在微寒春风与浓郁雾气中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金牌。
“太子有急!”
帝王亲赐的金牌以及宫人那身太子府的打扮让禁卫军很快清醒并迅速打开了门,宫人一刻不停快速奔向帝王起居室养心殿。
当今圣上十分宠爱太子,并不强求太子居东宫,而是在紫禁城宫门附近为太子建了座府邸,所以当皇帝听到太子做噩梦想念母亲的消息并匆匆赶到太子府时已经是卯时三刻。
月落西山,东方既白。
微茫烛火中太子殿下作势起身行礼,让皇帝以病重为由给按了回去并问了一下身体状况。
“谢母皇关怀,儿臣经过一晚上的休眠已经好上很多,都能顺畅说话了。清晨劳累母皇赶到府中委实是儿臣不孝,只是,儿臣……呜……”
木婉言抬起袖子借助遮掩往眼角抹风油精,霎时泪如泉涌。
何人不知道大桓太子面瘫很少有情绪外露遑论是泪如泉涌,她这一哭彻底让皇帝慌了神。
皇帝心疼得不行,轻轻擦去木婉言的眼泪:“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朕定为你做主。”
木婉言哭着说自己昨晚做了好生可怕的梦,梦到皇帝为了太子的腿伤连夜连夜地熬,夙夜劳累地为太子找治腿方法,而她这个太子本人醒来后想到自己以前实在太过不懂事,不由得悲从中来只想见到母皇。
素来沉默寡言的太子殿下难得泪眼朦胧说出如此情真意切的长篇大论,皇帝顿时感动得眼眶通红,她动容地拉住木婉言的手:“小言终于长大了。”
木婉言拭泪,再往眼底抹一点风油精,眨眨眼在汹涌泪意中趁热打铁:
“可惜的是儿臣难得幡然醒悟却正正赶上婚期,儿臣担心会如民间俗语那样有了郎婿忘了娘,若真是因此忽视了母皇那儿臣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母皇,儿臣想尽孝,还请母皇容忍儿臣多多叨扰母皇。”
“小言有如此孝心,朕怎么不会依你?”
木婉言试探询问:“那……儿臣这冲喜一事……?”
皇帝眼神更为慈爱:“你放心……昨晚国师又找朕商讨了下旨和成亲的吉时,朕认为国师所言极是,便在今晨收到你的访求时让人将赐婚圣旨颁至右相府邸了。此刻,想来右相府上下早已接了圣旨了吧。”
木婉言捏着被子的手攥紧:“母皇?”
皇帝擦了擦眼角动容的泪水,欣慰道:“果然,女人成家了便长大了,朕的小言也是这样,朕越发期待你携未来太子妃共同向朕献喜茶的日子了。”
说着,皇帝面上十足欣慰。
因爱子的拳拳孝心,皇帝激动万分接连说了许多话,甚至离开的时候也笑弯着眉眼提醒木婉言:“朕还在辰时为小言准备了惊喜,想来小言一定会喜欢的。”
木婉言送离皇帝后眉头迟迟舒展不开。
“主子这是又跌一跤了!”周尚瑾捧着汤婆子从偏房走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木婉言捏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把昨夜的刺客给放出来。”
晓之以情不成,那就只能动之以理了。
“这事儿总该某去做了吧?”周尚瑾不待木婉言拒绝抢先道,“主子,某再不动真真要发霉了。”
木婉言知道必须给周尚瑾找些事干不然这家伙又得闹腾,于是同意了。
她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陷入思考:“母皇说的惊喜是什么呢?”
周尚瑾眯眼想了想,眉眼弯弯笑道:“主子辰时不就知道了。”
“你知道?”木婉言眯眼。
“主子说了让某少操心的。”周尚瑾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任木婉言如何威逼利诱也没能从周尚瑾嘴里套出话,问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果不其然,将将辰时凤右相府上的人递上了拜帖,木婉言这下知道大桓皇帝给自己的惊喜是什么了。
“未婚妻婿双双见面呐。”周尚瑾意味深长道。
“看热闹不嫌事大。”
木婉言起身踹了踹周尚瑾衣角再坐回去,她让人把客人先带到花园,自己从私库里随便挑了把镶嵌了金珠红玉的骨扇后坐着轮椅让人推着前往。
“让他们在湖心亭做好准备。”
身后的周尚瑾低低应了声“是”。
一场春雨一场暖。昨晚的润物细无声之后长眠的花儿们都扑簌簌地伸展开了身子,木婉言一到花园便让摇曳的芳菲撞了个满怀。
馥郁妍丽中幕篱遮身者柔柔行礼,其腰间环佩倾泻的清音与宛转男声相得益彰:“怯身右相凤益谦之男凤九箫,见过太子殿下。”
——怯身,衰德怯懦之身,此界男子谦称,以其深居内院无才德品性。
木婉言捏紧扶手定定看向那人。
形相清癯,仪静体闲,皓质呈露,湛然若神。
这就是她未来的郎婿。
——凤九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