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伏太妃信中写的,不希望她哭,可她白日里哭了一天,原以为如今泪流干了,才好来见她,可没想到,到了这里眼眶又忍不住发酸。
相微满无力的将手中的纸钱全扔进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可却还是忍不住蹙眉,声音很轻很轻,带着疑惑又似是质问:“为何?明明只要传消息给我,我想尽办法也会将你送出宫……”
明明有一整晚的时间,只要传消息给她,相微满便是冒着风险也会将她送出宫,明明她可以活着,可以等到相微满出嫁的……
明明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可方知澜选择了自尽,甚至无声无息的……没惊动任何人,还是相微满翌日才得知。
甚至方知澜明知相微满会哭,会难过,可她还是选择走了,只留给她一封信,一个真相。
“她不想连累你罢……”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裹着夜露的凉意传来。
相微满脸上的泪还没来得及擦,仓促转头看去,只见随禾拨开横斜的枝桠踏出阴影。
月华自叶隙漏下几缕银丝,勾勒出女孩单薄的轮廓——鬓发散乱粘着碎叶,浅碧衫子被树丛勾破几处,分明是跌跌撞撞走了一路。
相微满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儿?”喉咙里的颤音让相微满自己都怔住。
她明明没告诉过随禾她今晚要做什么,白日里随禾安慰她,但她也未曾提过今晚的计划半句。
随禾小步踩着满地碎叶凑到她身边,搓了搓胳膊:“自然是跟着你来的,你出宫竟然不带我。”她蹲在相微满身边,夜风掀起她散落的发丝,露出颈侧被蚊虫叮咬的红痕。
她跟了相微满一路,尤其是如今天色有些晚,这郊外林中尤其渗人,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跟着,相微满走过去时她便在一旁躲到现在。
随禾说得轻松,可相微满分明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在发抖。林深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随禾肩头猛地一颤,却仍弯着月牙似的眼凑近:“就知道你不会放任不管,还是我最了解你了。”
话尾的颤音漏了怯,像是从前,随禾害怕时躲在相微满身后唤她名字的声气。
相微满瞬间便明白过来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忽然想起方才穿过密林时,那些在暗处簌簌作响的枝桠。
原来不是夜风作祟,是有个胆小鬼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过来,记忆里总缩在她身后揪衣角的人,此刻用笑盛着月光递过来。
“随禾……”
刹那间,相微满的泪止不住的决堤,这个名字裹着哽咽冲出口,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崩溃,扑过去紧紧拥住随禾,放声哭泣,却立刻有温暖的手掌贴上后背。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将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化作她的名字,随禾有些胆小,也是一个很怕黑的人,可她就这般孤身一人跟了相微满一路。
从前遇事都是相微满挡在随禾身前,充当着保护她的角色,故而每次相微满在身边,随禾总是很安心,但如今,她也可以是相微满的依靠。
随禾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没事的,我在呢。”
没事的,她会一直在,一直陪在相微满身边,很久很久。
相微满吸了吸鼻子,记忆如潮水漫过神智,十六岁那年,相微满因为穷没少受同学排挤,在又一次同学围着她骂她是杂种时,相微满忍不了了。
她将那群欺负她的同学都揍了一顿,自己身上也挂了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路边,只是静静坐着,双眼无神,也哭不出来。
那时的随禾知道相微满和同学打架,着急的就从家跑了出来,看见相微满的那一刻,瞬间就扑了上去,却又怕碰到相微满的伤口,便轻轻拥着她:“没事的,我在呢。”
那是相微满第一次感受到爱,第一次有了委屈的情绪。
她只记得,那天的斜阳将柏油路烤的发烫,随禾的拥抱也是。
随禾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相微满紧紧抱着随禾,似是生怕她会消失一般:“随禾,我们要回家。”
她不能失去随禾,在这世上,随禾对她来说是最最重要之人,所以她一定要和随禾回去,回到她们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