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士大夫,挑灯写着文章,说甚么要参甚么人,啊——爹爹说的那些话我都没听懂,所以只能画这么点。”
“这是一个惨兮兮的人,蹲在街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都是血,脸惨白惨白的,又瘦又小,我瞧着可怜,也就画了,娘亲总说这人画得像只狗。”
芫花点了点最中间一块,一男一女嘴对嘴,她下巴微抬,“这个呢,这是什么。”
“啊!你看见啦。这是一对夫妻,夫妻恩爱,就会做这些事。”
“恩爱?”
郑醅用力而肯定地点下头,“嗯!就是喜欢,喜欢就会做亲昵的事情,嗯……但也不一定,得互相喜欢才能做亲昵的事,你看允暖姐姐,她就不能对那个大哥哥做那样的事。”
“……”芫花默了许久,“喜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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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七送文书来时快,回厂亦快,东厂向来办事高效稳妥。
“小七,过来换班,我回去了。”
郁七点点头,挂了腰牌往狱里去。
牢狱血腥,骚味不绝,间或飘着熟肉的烤香,惨叫悲鸣,也闻习惯了。
“督公,文书奏本都送过去了。”郁七停至懒椅旁,站得笔直。
郁姓一氏,打头上是郁菩,下来是郁决,再往下,便是东厂里这号人了,赐了郁姓的,不说成千,百把个人是有了。
可郁决没那心思认什么儿子孙子,手底下怎么叫的都有,他不爱管。
懒椅里倚着的人,听了郁七的话,没即刻回话,就这么懒躺着。
岑寂许久。
“嗯。”
这就是回答了。
“督……”
郁决懒懒散散挥手,叫停郁七,“郑醅呢?叫你们送到厂里来,人呢?”
“不是您吩咐的送到府去么?”郁七只思了半刻,猛一拍头,看向束手跪地的秦溶。
秦溶已经醒了,笑着回视。
他只束一只手,另半的身子歪斜着,姿势诡异。
郁七一脚踹了那斜着的,白骨暴露的肩头。
撕裂般的震痛令秦溶弓起腰身,额头几乎触底,乱发挡脸,却挡不住他的笑。
郁七指尖掐进秦溶下巴的皮肉之中,狠道:“你他娘的还敢动手脚!”
秦溶笑着,啐郁七一口,“阉狗,脏手拿开。郁决强抢髫年小女,你还认这种畜生做干爹,天下笑之。去听听,听听,外边是不是在传呢?去瞧瞧,那芫花是不是已被王暮抓去了?她这般人,也敢算计——”
赫然断声。
郁七眨眼,再看时,地上一滩血污,鲜红的舌泡在其中。滚着寒光的匕首,正阴森森地告诉他,它做了什么。
郁七弯腰,要去捡匕首。
“扔了,脏东西,咱家不稀罕要。”
懒椅轻摇,人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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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要传,总要从哪儿起传。
市井人,最爱茶馆酒肆,一碗茶一杯酒,趁着兴头,敢把话吐尽。
“哟呵,抢了郑编修的小女?啧啧,真是奇,那郑大人可有上吊寻死?”
“哈哈哈哈……你这说什么话,死易活难,文人壮志,会因一女就弃,哭着求死么?”
谣从此处传。
窗外几个乌衣人问声起动,方摸到腰间长刀,屋里突然尖叫起来,再没心思去说什么了。
谣从此时断。
郁七破窗翻入。
屋中茶盘砸地,茶汤洒落满地,灯烛翻倒,油蜡滴嗒。
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站在高柜上,踢着柜上物件,那些物件横飞下来,砸得屋中凌乱不堪。
郁七两指并着,往前一弯,“一个不留,嘴要捂死。”
言落瞬刻,几个乌衣人从他身后奔出,往屋外去。
腰间长刀出鞘,郁七没打算放过这只狐狸。
一人一狐冷眼对峙着。
芫花警惕地竖起耳朵,茸茸的大尾巴炸毛了。
爪子动了动,正打算逃,窗木作响,郁七分神一刹那,芫花忽感脖后微痛。
整个狐被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