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碳烧着,房里闷,王暮只觉额角发涨,踏过冬末的道,昏与清醒,一时辨不清晰。
“哟,王公公来了。”候门的侍人尖酸了调,“夜半来这后宫,这是……?”
王暮刚阴了脸,喉里一句呵还未刺出来,便听见寒香殿里一声女人惨叫。
惨叫以后,是求饶。
“奴才再不敢顶撞娘娘,娘娘饶奴才一命罢!奴才……奴才还有个对食,他……他离不了我的!”
侍人呵地一笑,叹叹摇头:“王公公,你瞧,又是个犯事的,雨娘娘可生娇纵呢,你说这雨家也非大富大贵,恐连您都比不上呢。”
侍人一句,殿里一道女人的声,愈来愈小,愈来愈远。
然后,王暮听到水声,像是甚么东西被掼进水池里,砸出水花。
“把它掼进去!看它还听不听本宫的话。”
“哐——”
殿门开。
“王大人,你可知陛下正在此处?”
脑际的昏沉在此刻压至顶峰,涨闷难忍让整个人都看不清路,来路,去路,一一不见。
寒香殿院里怎会如此脏乱,周遭又怎会如此嘈杂,人来人往,掠过的风为何夹杂灰尘,闻见的声为何尽是市井喧闹。
王暮丧力地垂下头,又鼓着劲抬头,上方似有千斤沉。
迷茫的道总算看清。
离城门不到百里,施刑台前挤了大片人,踮脚看的,伸着指头吐着舌头议论的,捂着鼻说腥臊不可闻的,仰天长笑赞好的。
“大内太后近臣,任御马监监督,掌宫内大事,违律虐生,擅拟懿旨,蒙蔽天子,欲复西厂,肆闯后宫,意图玷染,其罪之多,不可赦!今,斩首示众!”
侩子手一口黄酒下肚,口中漱了漱,憋一口气,将黄酒噗洒在满是血斑的大刀上。
两手被反缚,保持了太久,双臂皆凉而麻木,能动的只有僵硬的眼皮。
黄酒顺着额角流到眼角,再渗到眼里去,再是痛,王暮也睁开眼皮了。
郁决,站在城墙下,笑得极其开心。
人群,太多,认识的,不认识的。
秦溶……
秦溶!?
王暮猛然瞪大眼,那根本不是秦溶,是穿了人皮,别人不识,可王暮识得。
郁菩底下几个儿子都识得。
多的想法,不能再有。
天地的声音在一刻断去,夜凉,夜寂,人群都模糊了脸。
于是,残月给了他最后一丝怜悯。
人群都被暗去,唯有站在中间的雉玉身上透着光,她正在看他。
说好陪雉玉的,却总是比她先睡着。
雉玉是孤儿。
雉玉没有亲眷。
行程总被郁决发现。
他的身边,俱是郁决的人。
……
圆圆的重物从完整的身体中剥离,凌乱的发毫无生气地落下。
重物滚到台子边上,人群惊呼。
雉玉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朝着城墙走去,加快了步子,似跑,近奔。
“砰——”
“咚——”
一个门卒顺着声音往城门外望了眼,月光不愿施舍分毫,城墙下暗不可见。
“发什么愣,抓紧检查!你不晓得东厂的人要把施刑台上那个运出去?怠慢他们,你怕是比施刑台那个死得还惨。”
门卒扣扣脑袋,撤回视线,重新看向入城人,比对身份。
“芫花,原籍塘州?好端端地出城做甚么。”
“不过家事出了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