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郁决是不打算来了。
芫花蔫蔫地打探四周,打算借口小解变成狐狸逃了,忽听衙门堂口几声对话,随后对话停止,走进来一个皂吏。
皂吏对徐怀咏道:“徐公子,有人花钱赎她。”
徐怀咏被芫花踢得都快哭出来了,显然没打算放过她,“赎?她这般不讲道理,轻而易举就赎去,未免太败风气了些?”
芫花挣挣手,狠瞪徐怀咏,凶道:“谁叫你骂我,你这话敢去东厂说么?”
徐怀咏被她一激,又要说上几句,皂吏及时拦住,笑着说:“外边儿那贵人已经给徐公子您赔了钱,又未曾怠慢衙门,姑娘也未犯大事,徐公子您就大度些,别去同她小姑娘介意。”
这话说的比方才更有底气,明显是这事儿没得商量,还有意见去把你表哥喊起来看看这事儿到底该不该抓芫花。话里话外,外边那人应是给了很多钱。
皂吏再一笑,弯着腰过来给芫花松了手,芫花又给了徐怀咏一个白眼,拎起裙子向外跑。
日光迎面扑来,空中扬起尘埃,芫花莫名期待着向外跑,她想象中是郁决忙里偷闲过来一趟把她赎走,然后骂她净会生事,顺嘴的再拉着惯常的阴阳调子,把徐怀咏说得哑口无言。
跨出衙门堂前高门槛,街上行人路过,远边摊铺叫卖,一切平常无奇,芫花没有看见任何她所熟知的人。
心蓦地缓滞,芫花有点小失落,可这点失落没停留太久,她放下提裙的手,用绣鞋尖踢着裙头低头走。
身后碾来马车,芫花再次抬头,马车驶过了她,车后街沿,有一个高瘦的背影,是个男人,一头的墨发未束,只是简单地用束带绑了发尾。
一身……水红的长袍?
芫花确定她看见了一个男人穿着水红的长袍,随意地挽发尾,还觉得很有点眼熟,她往前迈了两步,可身前再次驶过一辆马车,尘埃飞扬过,当阳光再次落到街沿处时,那人的身影已经转入巷子里。
她抬抬手,腕边袖口,也是水红的。
“你又惹谁?嫌咱家不够忙么?”一道略尖的声儿划过,芫花眨眨眼,笑起来跑到郁决身侧。
芫花嬉皮笑脸地拉郁决的袖子,是她很熟悉的动作,“郁大人,不是我的错,是他骂人在先,他还骂你呢,你瞧瞧,我对你多好,还帮你揍回去了呢。”
郁决正开口,一阵凉风率先刮过,芫花打了好几个喷嚏,再想骂她的话俱都憋回去了,郁决送她到离督公府不远的距离,他叮咛几句,芫花敷衍地听了又点头。
最近重新忙起来了,忙得又多又杂,近秋了要防着疫病,司礼监要着手办这事儿,又因颂念纂一事,东厂多了一堆流言蜚语要压,郁决大概忖过,有半个礼拜没回府了,一出宫就听说有个小丫头片子踢了徐学士的表弟,粉衣留头,还生得楚楚可怜,那不就是芫花么。
只是来晚一步,她已经从衙门里出来了。
“我不知道谁赎的我。”芫花实话实说,她一脚跨进督公府的门槛,回头看郁决,“行了,你赶紧回去罢,今儿我要写字,好长一篇呢!兴许你回来时我还醒着,但我没醒着你也不能摇醒我。”
似呢喃近碎语,郁决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勾了唇笑,芫花见他笑,抿起嘴巴不说了,她狐疑地踮脚凑近,仔细观察郁决,如同一只鬼鬼祟祟的狐狸观察人。
芫花没观察出所以然,“为何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怕不是觉得她修的这张脸实在好看,便骄傲着仰头,“我也觉得我漂亮。”
若不是这样觉得,那芫花就笃定是半礼拜没见郁决中邪了,她也不知满府辟邪符有用没用。
郁决一点也没听进她的问,反而以另一个话头当作回答:“我觉得你穿红裙会更漂亮。”
红裙?
芫花脑子里浮出的第一个画面是崔公公的新娘子那身喜服,她想了想她穿喜服的样子,她觉得,会很漂亮。
芫花脱口而出:“那你同我成婚,我可以穿那身红裙了?”
误打误撞,郁决正是此意,只是没想到芫花说得那么轻巧,一个女子,可以如此不在意名声礼节?哦,他又忘了,她不是女子,她是一只狐狸。
“待我这阵子忙完罢。”郁决抑不住地兴奋,还想要装得不在意,出口时的雀跃却瞒不住了,“你不能反悔,同咱家成婚,许咱家一世。”
听着他的自称来回切换,芫花懵懵的,还是笑着点头,“好呀,我等你就是。”
来时匆忙,去时匆忙,多余的话,再也没有。
郁决看着芫花粉嫩的衣裙融入朱门,风吹动两扇门,将她拢进怀中,府墙外的紫芫花被吹落一瓣,紫瓣吻在芫花发顶,随后是更大的风,更多的紫瓣,它们席卷着扑向芫花,却都只能卑微地触摸她的裙角。
郁决鬼使神差地想往回追一步,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沉闷声响,朱门掩拢,他没能触摸她,和满地紫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