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阴云压了一片,塘州不比京城,夜里寒得人直咬牙打颤。
郁决要外出打理些事儿,说什么都要芫花一路,芫花无法,只跟着,不说话,也不怎么听他们那些事儿,无非是一些对接的事。
周围人对她新奇,却不敢看。
东厂手里挟着第三批青铜炉,蛇含要那一批,芫花不给,他就要拿陆婶作胁,给罢,东厂里的人又要闹不平,芫花为此事纠结了许久。
郁决安排了几处民间据点,郁九拎着一批人匆匆去了。来都来了,塘州必然要洗涮的,郁决又紧查了码头,放了人手进去参与对外的交易,顺道派人,把知州知府也拎出来敲打一遍。
一切办完,已经很晚了,一小队人又隐蔽回院。
芫花忧心地看了眼鹊丘宫的方向,碎步赶上郁决,拉拉他的袖口,低声说:“郁大人,青铜炉怎么办?”
郁决略一思量,“给蛇含送过去罢,应当不影响的。”
葛谭听着,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芫花得了答案,不再多说,郁决虽然坏,但总比她有主见,她只是一只小狐狸,小狐狸能懂甚么啊。
有风过来,寒气卷入衣襟,芫花都忍不住缩肩,不一会儿,果真听见郁决咳嗽了,她脱了兜帽给郁决。
夜半时,芫花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忽听一阵骚动,是郁束过来禀消息,说是有了采戎的消息,郁决很快出了屋去,走之前摇醒了芫花。
他总爱捉弄她,叫她睡不安生。
芫花披了外衣,在屋子外溜达一圈,等郁决回来,阴云彻底遮住玉盘,最后一丝光尽了,她瞧见过来一人,不是郁决。
葛谭拱手,“少宫主。”
“别,葛大人你这样喊我,我哪担得起,”芫花摇摇手,朝后退了几步。
“少宫主别紧张,我就想同您说两句话!”葛谭在芫花前三步距离停下。
“我和你有甚么可讲的,你去同你们督公讲差不多。”芫花不领情。
葛谭道:“我这人说不来弯弯绕绕的话,也就直接同您说了,我瞧督公对您可真好,男人难离温柔乡,何况督公这样儿的,怕更是一头栽得深,他当局者迷,我们这些人瞧得可清,原先郁姓的公公们有个养母,如今大家伙寻不见她人,又说您这做派同那养母差不多,可别是把您当那位养母了!遇上这事儿,您心里舒坦么?”
舒坦呀。
芫花笑笑,“不劳大人费心了,这事旁人怎么能管呢。”
葛谭耐着性子说:“宫主不是说要给您招赘婿?督公一不是完人,二不能做赘婿,您这样纠缠他老人家,也不大合适罢。”
怎么不合适了,合适得很呀!芫花下意识这样想,她再看向葛谭,眼神变得古怪。
芫花眯起眼,那样子有几分郁决看人的味道,叫葛谭不禁一颤,她弯唇笑道:“葛大人你有话直说,还说不会弯弯绕绕呢,我压根儿就听不懂你话的意思。”
葛谭没耐心了,一手抚到腰间双刀,一副准备鱼死网破的样儿,“青铜炉当真没问题?你们鹊丘宫到底使甚么手段,还要来勾引督公?这样的事传到京里去,叫主子晓得督公和你们这些江湖人勾搭在一起,可有得吃了!”
哦,重点在这里。
芫花蹙紧眉,那她不要当荔夷了。
“也是为少宫主你着想,咱们东厂这些人哪个人身上不是结了仇家,你这一身清清白白,何苦呢。”
芫花的眉蹙得更紧,一个八字拧在那里,把眼头都压下去了,苦大仇深的样,她咬了咬嘴巴,真诚问:“鹊丘宫投了朝廷也不行?那那位主子也太无情了!”
她一点儿没听进去,葛谭气得想发笑,“鹊丘宫暂且不归少宫主您管呢,您这口气忒大了。”
“荔夷,跟我出去,”芫花正琢磨着,忽听见郁决的声儿,他神色有些阴沉,芫花抿起嘴巴跟在他身后。
郁决带芫花上了马车,马车驶得很快,碾得车里晃来晃去,芫花坐不稳,干脆一把抱住郁决的胳膊不撒手。
郁决没听见屋门那段谈话,芫花没有和他提的打算,他就不问,他变戏法似的,打袖侧凭空掏出一只信鸽,脚下绑小卷信,他把鸽子抬到窗口,略一松手,鸽子展翅飞翔。
“你往哪儿送?”芫花好奇巴巴地贴过来,撑到郁决腿上去翘首窗外。
“给主母送了卷信过去,问个人,”郁决一手放了窗,将帘布也拉下来,另一手弯到芫花腹下,把她翻了个面儿,正朝自己。
这样躺在人腿上可不舒服,芫花挪动屁股,倚到郁决胸膛上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芫花又问,她突然呲着牙嘶了声,手绕到背后去摸了摸,一阵淤痛,原是腰后抵到郁决的身子了,她简直不敢置信,“你昨儿个掐我了!”
“追采戎,”郁决答了她的问,没有理会她后面半句话,“你是不是会隐人的气息?待会下车,就你我二人,你带我追采戎,可成?”
芫花委屈地瘪瘪嘴,心想着还得求郁决带她回京,也只能应了,“我会。”她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郁决取了药膏来,又给芫花翻了个面儿,让她趴着,撩了她后衣,沾过药膏给她擦淤青,以便活血化瘀,“鹊丘宫没有活人吧,你这狐狸那么胆小,竟然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