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眸子的瞬间眼底已经一片清明,无悲无喜。她将那张申请表揣进了兜里,转身的那一刻嘴里还说着:“我去找张主任给你重新要一张。”
江妤转身的那一刻决绝又有力,而陈楚溪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想着一把将她整个人拽过来,拽了一次,没拽过,又使劲拉她的胳膊。
陈楚溪拼了命地拉着那只胳膊,才终于从江妤手中夺回了那张纸,不顾江妤阻拦,又将它重新折叠撕成了两半。
“我说了我不去!”
“陈楚溪!”
就好像沉睡许久的火山突然喷发,向来温顺的兔子终于褪去了和善的外皮,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江妤最后一丝理智终于蒸发在了她的这声叫嚷里,她压抑了这么久的委屈难过和无可奈何尽数在此刻喷发出来:“你是疯了吗!陈楚溪?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你就这样想我吗?!我们是多大仇多大怨啊?我为什么要为了甩掉你?我凭什么要这么做!?”
陈楚溪被她这一声吼的有点发懵,却还是将那张纸撕碎了,揣进兜里:“我说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我甩开。”
听着她的话,江妤没忍住笑了一声,笑够了之后,她摇了摇头,又侧着脸看着陈楚溪:
“陈楚溪啊陈楚溪,我爸死了,这事你是知道的。”
听到这句话,陈楚溪挂在眼眶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有些慌张,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了,想要伸手去扶她,可却被她摆摆手推开了。
她从来没见过江妤这个样子,别说这样了,她就连她红着脸的样子都甚少见到。
吼也吼了,闹也闹了,江妤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声音又降下来了。
“听我说,陈楚溪。”江妤摇了摇手,微敛着眸,似乎在竭力隐藏着某种情绪,“我爸去世后,我这些天虽然表面上装的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上学,一样的放学,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要崩溃了。”
陈楚溪红着眼看着她。
“我要崩溃了陈楚溪,我原本以为你也知道,后来发现又是我自作多情。”江妤苦笑了一声,嗓子已经变得有些嘶哑,“后来的那几天,我想一想,哦,对,大概就是成绩出来的那个时候。”
“是,我没考上,我是很难过,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是我自己最后答不下去题了,我不怪任何人,包括你,我甚至还很为你高兴,这也是真的。”
“我没有什么为了躲开你才故意没考上,没有的事,我是真的,真的,因为自己的原因没考上。”
江妤说到这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声笑牵着陈楚溪的心都抽着疼。
“我只是有点难过,心里头憋闷,我是真难受啊陈楚溪。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在想,我好像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就因为这个所谓的破考试,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和善的母亲,失去了老师对我的信任与包容,我感觉好像在我没考上的那一瞬间,身边所有人都变了,你知道吗?我原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我是撑着一口气儿去找你的,你——”
无坚不摧的小太阳终于卸下了她的伪装,将她的脆弱尽数暴露在外。陈楚溪试着去擦拭她的泪,却被她偏头躲开了。
“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江妤明明是哭着说的,可她的脸上却还是带着笑,陈楚溪觉得自己的心简直都要被她生生挖走了,“到底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连你都要,都要否定我,都不理我,都这样对我。”
“我没有不理你。”陈楚溪忙接上这句话,“昨天晚上,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有接,今天早上给你发了消息,你也没有看,等我到路口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我,我……”陈楚溪伸手想去抱她,声音突然又低下来了,“我是真的等你等到了上课,我没有不理你,也没不跟你说话。”
陈楚溪看着江妤哭红的鼻头,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她伸手上去抱江妤,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我真的没有不理你啊,我以为是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春和景明,前一夜刚下了点儿小雨的湿润土地微微冒出了几棵顽强生长的小绿苗。诺大的校园里,有人在操场上吹着风散步,有人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做题,也有人在花坛旁颤抖着相拥。
后来怎么样,记不清了,只记得她们两个人都在平和地陈述自己是怎么想的,对方是怎么想的。待江妤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她原本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话后会逐渐安定下来,但直到陈楚溪抱住她说对不起的时候。
“对不起,小鱼,真的对不起。”
她才彻彻底底地哭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平和从容都被悉数打破,什么光环什么面具,都被摔了个粉碎。
只剩下两个赤裸裸的灵魂在擦拭着彼此的眼泪。
陈楚溪也哭了。
阳光带着微微暖意,洒在她们身上,偶有冷风吹过,吹走了她们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欲言又止。
这一天,明明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只是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多了两个颤抖相拥的人。